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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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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四)

转天还真是个大晴天,一大早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就挂着火球似的太阳,门诊楼前的工地上腾起阵阵尘烟,工人们赶着午前凉快的天气干着活,干燥的空气时而莫名其妙地刮起一阵旋风,夹着尘土横扫过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把初秋的燥热撩拨的更让人心烦。
我早晨一觉醒来就非常后悔,人家搞对象我跟着吃的哪门子醋啊,这要让老郑和王振文陶伟他们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再说,小安虽然对我印象不错,可人家从来没说过什麽,我也没向她表白过心思,为什麽不许人家跟别人谈朋友;就算我说了,她也可以不同意啊;就算她同意,也可以反悔啊。总之,我昨天给人脸色看真是一万个没有道理,可笑我当时还那麽理直气壮,象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越想越羞愧,干脆又把被子蒙在脸上,听着扑扑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真是给男人丢脸。
“砰,砰,砰”
“砰,砰,砰”
是敲门的声音,
“谁啊?”我没好气地问,同时看了看表,才7:30,这里是骨科的科住院值班室,大清早的不会有护士大夫讨这个厌的。
“大夫,我们打听点事。”一个中年男子的毫不犹豫的声音。
“谁啊?”老郑也被吵醒了,他睡我的下铺,这家伙是个夜猫子,早晨的时间对他特别重要。
“我们是来问住院的事,我儿子腿疼…..”门外的声音又道。
“到住院处问!”老郑气恼地大声说着,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麽。
门外好像踟蹰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大夫,麻烦您一下,我们去过住院处了,他们叫到病房来问有没有床位。”
老郑不再理他,只是用被子使劲蒙住头,身子向床里弓了起来。
门外等了好久,见没有回音,就又执著地敲起了门,同时声音也高了起来,
“大夫,大夫,你只说有没有床位,耽误不了您一分钟。”
我心里清楚,住院处那帮讨厌鬼,准是嫌他来得太早,随便指到我们这里问什麽床位,有床没床他们懒得查。我看了看老郑,见他没有要起的意思,心里暗暗有点担心。这两天医院正搞举报制度,为这点小事被举报当典型不值得。我轻轻地下了床,小声对老郑说:“郑大夫,我去看看。”老郑一动不动,半天才似乎点了一下头。我穿好了衣服和大褂,打开门走出去。走廊里还亮着灯,但阳光早已大片大片的洒在地上,刚刚清洁过的地面上一股熟悉的来苏味浓烈提神。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我面前。
“对不起,打搅了,我只想问问有没有床位。”一个面貌清俊的中年男人向我抱歉的堆起笑容,
“你想住院?”我问到。
“澳,不是我,是我的小孩,军军过来,叫叔叔。”他向身后的一个瘦小身影唤道。
他身后的孩子规规矩矩地走到我面前,忽闪着两只几乎不见眼白的大眼睛看着我,很有礼貌的叫到:“叔叔好!”
我冲他笑笑,这孩子身上有一种文弱早熟的气质,叫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同志,您应该去住院处办住院手续,这是病房,我们只接有住院手续的病人住院。”我对他们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住院处的人说他们不知道骨科有没有床位,只能到病房来问问,要是有的话才能缴押金住院。所以麻烦您给查查,我们是早晨5点就出来的,知道这里住院难,您受累吧。”中年人赶紧说。
我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孩子可怜的目光,说:
“好吧,我给你查查。”
“谢谢,太谢谢您了,军军,快谢谢叔叔。”中年人感激地说。
“谢谢叔叔。”军军也腼腆的冲我一笑。
“跟我来吧。”
我把他们领到了护士站,护士站的墙上有一面铁牌子,上面标有所有的住院病人姓名,几个蓝标显示要出院的几个床位号。
“今天有三个人出院,不过从门诊要转上来两个,刚好剩一张床,对了,谁让你们来住院的,是本院的大夫吗?”我转头问道。
“是谢主任,这是他给写的病历。”中年人忙不迭的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打花花绿绿的化验单和报告,还有一本门诊病历。我接过来一项项的翻看着,结果和报告都显示着异常。最后,谢主任在病历里写着一行英文:怀疑尤文氏瘤。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看了一眼我面前的这个文静的象小姑娘似的男孩,尤文氏瘤是一种恶性度很高的骨肿瘤,多发于青少年,我只是在课本上见过,实际遇到还是第一次。
“他多大?”我问道。
“我13岁。”军军自己答道。
“从小不好好吃饭,个子长的比他们同班同学小。”他爸爸讪讪的解释着。
我心里一阵兴奋,这可是个难得的好病例。谢主任是我们骨科的大拿,全市有名的专家,他的诊断应该没错。我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放射检查结果和病历,心里对老主任的火眼金睛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夫,军军他是什麽病啊?”中年人急切地问道。
“谢主任是怎麽跟你们说的?”我小心地反问道。
“谢主任只是嘱咐我们快点住院,他说要住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我点点头,把病历交还他,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那就快去吧,有床位!”
例行的交班会上,老郑向大家宣布了下个月的排班表,昨夜值班的李大夫介绍了病人情况后,谢主任突然问老郑:
“小郑,有个叫张军的小病人来过吗?”
老郑愣着两眼茫然地摇摇头,
“奇怪,我前天门诊时特意要他家长今天一早来住院的。”谢主任喃喃自语道。
我急忙弓身服在老郑的耳边把早晨那对父子的事说了。
“你不早告诉我!”老郑大大咧咧的埋怨着,然后转向谢主任,
“主任,那个病人早上来了,来的太早了,才7:30就砸我的门,是小罗接待的,他们已经去住院处办手续了。”
“嗯。”谢主任应了一声,低头从挎包里拿出茶杯,拧开盖子,俯身要去够暖壶,老郑一见急忙跨出去,抢着提起暖壶给主任满满斟上一杯茶。
“你知道那孩子得的什麽病吗?”主任满意的端起茶杯,边吹着茶叶边问。
“什麽病?”老郑放回暖壶,恭敬地回应着。
“尤文氏瘤。”主任小声的说。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左胫骨下端,很典型的放射和化验反映,好病例啊。”谢主任低头呼噜地喝了一口茶,又掏出手绢擦了擦被蒸汽吁了的眼镜,站起来一挥手道:“走,看看去。”一群大夫就跟在主任的身后向病房走去。
小张军住在11床,我们一群人进去时他爸爸正忙着把从家里带来的脸盆暖壶等等往床下塞。老郑一马当先地冲到前面给主任拿来了病历,全屋的病人和家属都争先恐后地和谢主任打着招呼,同时急切地诉说着自己的新感受,谢主任一反在我们面前的严肃沉默,跟满屋的人谈笑风生的打着招呼,不时停在一个病人前关切地询问两句。我们一大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地来到11床前面。
“这是我们谢主任。”老郑忙不迭地介绍着。
“我们早就认识了。”谢主任向张军的爸爸伸出手,
“是啊,谢主任最先给我们看的病啊。”张军的爸爸自豪的说着,用双手和谢主任的手握到了一起。
“怎麽样,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吧,食堂水房都认识了吧?”谢主任和蔼的问道。
“同屋的张奶奶一来就领我去了一遍了。”老张有点局促不安的答道。
谢主任笑笑,不再答话,俯身掀开小张军身上的被子,仔细的用双手顺着他的左腿由上而下的捏着,还不停地问:“这儿疼吗?这儿呢?”
我们仔细地看着主任的一举一动,心里默默的猜着他的思路。
当主任的手捏到左腿膝关节附近时,他显然加大了范围和力度。
“哎吆”小张军轻呼了一声。
谢主任停下了手,抬头看着老张问道:
“孩子腿疼这两天加重了吗?”
“疼的好像没加重,就是次数多了。”老张紧张的回答。
“嗯,”谢主任沉吟着点点头,回过头来对老郑问:
“11床是谁管的?”
“刘大夫管的,不过他今天打电话来说要请两天事假呢。”
“不行,这床没人管不行,交给谁你安排一下,有两条要记住,第一是认真查房,每天体检一次;第二是除了例行的放射和化验,还要加上Ct和磁共振,再有的一会儿再说。叫护理部来换换床单,要没浆过的,这个太硬了。”谢主任摸着床单说。
我疑惑的看着谢主任,浆过的床单我天天睡,并不觉得硬啊。也许是主任体贴入微吧。
老张一直在着急地听着我们的对话,看到是个缝就赶紧问道:
“谢主任,我儿子得的是什麽病啊?”
谢主任本来想回身走的,听到问话就又回过头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说:
“老张,孩子的妈妈怎麽没来啊?”
“她去秦皇岛出差了,下个星期回来。”
“嗯,这个,孩子的病你先别过分担心,住上院就要全面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下结论。孩子有人陪吗?”主任耐心的问道,
我在旁边看的心旌摇动,这老医生的款款风度真是折人心脾,暗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做到这种境界。
“我陪着。”老张答道。
谢主任缓缓的把右手从老张的肩膀上抽回来,伸出去和老张的手又一次握在一起,
“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力的。”谢主任有点动情的说。然后我们一群人在老张疑惑,紧张的注视下走出了病房。
三天以后,所有的化验和放射结果都回来了。一切证据都指向同一种结果,尤文氏肉瘤。此时,我已经被老郑指派成了小张军的主管大夫,这两天我成天泡在图书馆,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尤文氏瘤的专著,杂志和论文都找出来研读。加上每天和小张军朝夕相处,他的一切病理数据都了然于胸。在最后的病历会上,我如数家珍的汇报着病历,下面是全科的大夫,谢主任微笑着听着。直到我完成了汇报,谢主任满意的说:
“这小伙子看来是用了心的,好,我看手术是必须要做了,已经是中晚期了,手术方案由老郑先写一个,交给我,今天老郑和小罗先与家属谈话。”
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怎麽谈啊。这两天我都不敢看老张问询的眼神,一想到必须告诉他要截掉他儿子的一条大腿,我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毕竟还是老郑见多识广,他一点也看不出为难的样子,还在冲我嘿嘿的笑着。
散会后,我跑到老郑跟前,这家伙正掏出指甲钳准备修指甲。
“老郑,明天怎麽跟家属说啊?”我急急地问道,
“你是管床大夫,你自己定。”这家伙拿着架子不紧不慢地说。
“我没谈过话,怕惹出漏子来,你是我师傅,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央求道。
“没谈过才练呢,师傅也不能老不放手啊。”老郑是你越求他他越要抻抻你的性子。
“呵,吃不吃别老端着啦,求你个事你看你那样儿,你不管我直接找主任。”我使出百试不爽的一招。果然,老郑马上放下指甲刀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说:
“兄弟,我能不帮忙吗,走,现在就去。”
我和老郑一前一后来到病房,11床是空的,床边一个中年妇女在忙碌着。
“11床张军哪去了?”老郑问旁边的一个病人。
“张军和他爸出去遛弯儿了。”那个妇女听到问话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说。
“您是?”我问道。
“我是张军的妈妈。”中年妇女答道。
我和老郑对看了一眼,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您来一下好吗?我们谈谈张军的病情。”
中年妇女紧张的抬手抿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颤声说:“要不要等他爸一起。”
“也好,那等老张来了,你们到医生办公室来吧。”老郑说。
我和老郑回到科住院办公室,老郑拿出了截肢手术的志愿书,他一边翻看着张军的病历一边对我说:
“骆驼,谈话你要练一练,这里有很多学问呢,一般向这种要进行大手术的病人会事先问的特别仔细,一会你主谈,按照志愿书上一条条的并发症和可能出现的危险一定都要讲足,千万别拉下什麽,我是老猫了,最怕就是手术后人家找上门来,抓住你的漏子,那时你有嘴也说不清了。这11床又是这种病,更得提一万个小心啊。”
我拿过志愿书刚要看,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老郑走过去开了门,让老张夫妇进来,夫妇俩个忧心忡忡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老郑则一屁股坐到屋角的双层床的下铺上。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紧张不已的老张说道:
“小张军的各种检查结果都回来了,我们谢主任和几个主治大夫都研究了,诊断有几种可能性,但是最倾向于的是一种…”
我抬眼看了看老张,见他紧握着两只拳头,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咽了一口唾沫,轻声继续说道:
“老张,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张军可能要动大手术,因为谢主任的诊断是尤文氏瘤。”
老郑端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放在老张夫妇面前,又拿起桌上的暖壶为他们倒上水。
“什麽是尤..”张军的妈妈轻声问。
“尤文氏瘤。”我补充道。
“严重吗?这是什麽病?”老张的声音透出恐惧和不安。
“简单的说就是骨癌。一种青少年多发的骨骼的癌症。”老郑的声音不高,但却一下子钉住了老张夫妇。
“老张,还有..张军的妈妈,你们要坚强一点,现在主要是要保住孩子的生命,别的事情都不能跟这个相比。”老郑继续说道。老张夫妇茫然的看着我们,他们似乎没有听懂老郑刚才说的话。
良久,老张缓过神来,一把抓住老郑的衣袖大声说道:
“郑大夫,这不可能啊,军军他才13岁啊,怎麽会得癌呢,他就是腿疼,我带他到谢主任的门诊看病,谢主任让我们住院查查,怎麽会是癌呢,他才13岁啊,不可能,不可能….呜,呜”说着说着,这个中年汉子竟在我们面前失声痛哭起来了,我不知所措的看着老郑,老郑却没有动,认由老张拉着他的大衣,用双手托着已经滑出椅子的老张的身体,轻声的安慰着:
“坚强一点,老张,是什麽病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们只是说一种可能。你别哭,先坐好,来,听罗大夫说…”
老张好容易止住抽泣,慢慢又坐回椅子上,他的妻子还愣愣的看着我们,紧紧咬着下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只能继续谈下去,大部分内容都是刺激性极强的,我担心老张夫妇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要不久于人世,而且还要经历无法描述的痛苦,要失去一条腿,甚至是半侧骨盆,她会是什麽样的心情啊,如果让你来此时观看这场真实的人间悲剧你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木然的继续着谈话,向这对可怜的夫妇仔细描述着手术过程,尽量把细节解释的不那麽可怕,但他们的脸色还是越来越苍白,两人的手紧紧的互相握着,
“为了保住生命,必须牺牲他的左腿,当然,我们会在手术中尽量多的保留正常组织,因为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对他装义肢有利。”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术志愿书放到他们面前,
“看看吧,这是手术志愿书,我刚才讲的都写在上面。小张军身上的癌组织发展很快,手术要尽早实行,要是癌症发生了转移,后果就不乐观了。”我终于说完了,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老张机械的接过志愿书,默默的站起来拉着妻子向外走去,我惊疑的也随着站了起来,看着老张走到门口,他突然转回头,用一种令人惊讶的苍老的声音向我们说到:
“先别让我儿子知道。”
“那当然。”老郑点点头。
我刚想张嘴问他什麽时候签字,却被老郑一伸手拦住了。老张夫妇打开门,慢慢的走出去,他们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年一样,连走路都要互相搀扶着。
“他们会签字的。”老郑说。
我不解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老郑。
“明天就要做术前准备了,你可小心,这次谢主任要亲自上,他老人家是有名的臭脾气,你可别让他把你从手术台上踹下来啊。”老郑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老模样。
这时王振文一推门走了进来,他现在在呼吸科,与急症科是邻居,这家伙一进来就把我一把拉出去,走到走廊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停下来,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骆驼,知道麽,安丽红出事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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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70好文回朔] 我的献丑原创-杏林亲历记(1)------------骆驼的眼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的献丑原创-杏林亲历记(1)
    文章来源: By_骆驼的眼泪 于 2002-11-18 19:35:00:



    大家好,我是骆驼。看了这麽多天,真是觉得我们70年代英才辈出,感慨之余自己也不免手痒,写一点我以前的生活。当然我的这点水平比起光合树和红袖来是差的太远了,只不过由于故事发生在医院里,所以大家会感到新鲜,靠着你们猎奇的心理,就可以稍稍原谅一点我文笔上的粗糙吧。实在看不下去时就拿板砖拍吧,反正骆驼我皮厚,不怕拍。好了,废话少说,且听我慢慢道来。

    杏林亲历记

    “吱------”的一声,长途汽车停了下来,我带着夏日常有的臆怔愣愣地打量着这个著名城市的长途车站,满地的果壳和废纸,东一堆西一堆的垃圾以及一滩滩的污水,再加上一阵阵的恶臭,让人觉得这里真是没法下脚。
    “嗨,说你呢,还不下车,下车,下车!”
    售票员急赤白脸地冲我喊着,她是一个很胖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腔,态度全然不象两个小时以前劝我上车时的殷勤和热情。
    “这也太脏了….”
    我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嫌脏?回家待着去,家里多干净啊!出门没有不脏的。”
    她说完,好像还要增加一下语气似的“啪”的向地下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扭动着肥硕的臀部向车站的休息室走去。
    我失望的提起了沉重的行李下了车。我是刚刚毕业的**医科大学的学生,被分配在这所城市的中心医院里工作,对一个未来的医生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因为大医院的临床水平高,很快就会增长经验,提高技术。可不知为什麽,现在我却感到一种失落的情绪,好像我不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医生,而是一个被发配来受苦的囚徒。
    在旁边的一个卖西瓜的地摊上打听到中心医院怎麽走后,我又拎着越来越重的行李上路了。这时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回过头一看,不认识,拍我的人是一个瘦子,头顶只到我的嘴角,一脸的红头粉刺在太阳下显得分外醒目,
    “嗨,大个,你是不是去中心医院报道的。”
    “是啊,你怎麽知道。”
    “我刚才听你跟人打听中心医院怎麽走来着,我估计你是。哎,先帮我提着这件行李,可累死我了,奥,我叫刘仲文,***医大的,也刚分来。”
    “我叫罗国强,**医大的…..”
    “什麽,骆驼祥?你怎麽叫这个啊?”
    哎,这是曾经千百次发生过的,由于我有点大舌头,所以从小到大,每次我向人家介绍自己的名字,十有八九都会有这种问答。
    “是罗—国强,不过我同学都叫我骆驼。”
    “那我也叫你骆驼吧,哎,骆驼,你行行好,再帮我拿一件,我一会请你吃冰激凌。”
    这就是我以后的同事了,我们边走边聊着,无非是猜测自己会被分在哪个科,而又有哪个科最适合自己等等,刘仲文这人挺嘎的,说话时眉眼挤来挤去,手脚一刻不闲地揪打着路边的花草,
    “哎,就是这里了。”
    随着他的一声喊,我猛一抬头,看到街对面一个破烂的大门,门后边是一面古老的水泥屏风,上面斑斑驳驳地贴着一些“告患者书”和“十要十不要”什麽的告示,屏风后面是一块十亩方圆的广场,停着卡车,推土机,还有堆的很高的木材和沙土,再后面是一排灰色的水泥大楼,一看就知道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人字屋顶上的蓝色琉璃瓦已经旧了,掩映在一大排杨树后面,被午后的阳光照着发出懒洋洋的光。这里无论如何不象我想象中的全市最大的医院的样子。
    “是这儿吗?我觉得这里不象是一医院啊,到象是兵营的感觉。”
    我有点犹豫地问刘仲文。
    “没错,就是这儿,不信你问问前边那个护士。”
    我赶紧卸下行李,跑过马路,向着前面一个袅袅婷婷走着的小护士跑去。
    “哎,对不起,这里是中心医院吗?”我终于在她试图绕过一滩脏水时赶上她问到,
    “牌子上那麽大字没看见啊,是不是自己认!”
    哎,今天怎麽了,碰上的这几位都跟吃了炮药似的,
    “我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今天刚到的,麻烦您能告我人事科怎麽走吗?”我放缓了声音低声下气地说。
    “澳?”小护士停下了脚步,小心的用手提着裤脚挑一块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站好后才慢慢回过头来打量了我一下,“怎麽不早说啊,我以为你光是问路呢。”
    我心里苦笑了一声,我这说的还晚了啊。
    “跟我来吧,咱们医院修大门呢正,挺脏的而且不好找,整天的病人问路问的人心烦。”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跺着脚上的灰尘,我则挥手叫刘仲文过来,刘仲文气恼的在马路那面高声喊着:“骆驼,这麽多行李我一个人怎麽拿啊,你别光顾着和漂亮小姐聊天了,来帮帮忙啊!”
    我赶紧回头对小护士说:“我那还一个同学呢,您等我一会好吗?”
    “行,行,没问题,用我帮忙吗?”
    “不用,我们马上就过来。”
    我急忙跑过马路,和刘仲文一起提着行李走过来。
    “你们都是刚分来的?叫什麽名字?”
    “我叫刘仲文,仲是单立人一个中的仲,文学的文。他叫…叫骆驼!”
    “骆驼?怎麽叫这个啊?”
    “我叫罗国强,同学们都叫我骆驼。”
    “哈,哈,挺好玩的,你看上去到挺老实的,你们俩一个学校的?”
    “不是,我们也刚认识,小姐您贵姓?”刘仲文说着象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冰激凌递了过去,“天气真热,别客气,吃一个解解暑。”
    “吆,这多不好意思,谢谢,谢谢。”小护士笑着接过冰激凌,
    “我姓安,安丽红,急症科的,你们叫我小安就行。”
    小护士一边吃一边说着。
    “那哪行啊,我们怎麽也得叫您安老师啊。”刘仲文边说边顺手接过了小护士手里一摞铁病例夹子。
    “我替您拿一会,安老师,您给我们介绍介绍咱医院,我们都第一回来呢。”刘仲文真行,马上就和小护士熟起来了,小护士一边带路一边指指点点地向我们介绍哪里是病房,哪是实验室,医务科,一直把我们送到了人事科前面。
    “这就是人事科,你们自己进去吧,我的宿舍在后面的老楼二楼,有空你们来玩吧。”安丽梅说完不等我们说话,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们敲开了人事科的门,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接待了我们,她是人事科的刘科长,收下了派遣证之后,她带我们去了宿舍。宿舍正是安丽红说的“老楼”,其实老楼并不老,看起来比医院的主楼还要新些,后来听老管理员说这座楼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一所日军陆军医院,前几年刚刚翻修过,表面上是比主楼新,其实她的年龄比主楼大一倍不止呢。我们住在三楼,经过二楼时,刘科长说:“这是女职工宿舍。”我和刘仲文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当我们继续上楼时,从二楼半的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口令声,
    “那是一队武警消防队,借咱们医院的房子做营房的,听说医院都没要他们房钱,有他们在又安全又放火,吸毒的小流氓也不敢来闹,多划算啊。”刘科长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引到一间宿舍前,哗棱哗棱的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朝北的墙上开着一扇4页的老式木框窗户,一共四张单人床,一面壁柜,床和壁柜都是新的,但是看起来很粗糙,单薄的白漆遮不住下面崭新的木茬。旁边的墙上有一扇没锁的门,我们打开走进去,是一样大的一间屋子,只是没有床和柜子。
    “这是一样的两间房,打通了都归你们使。你们这屋一共住四个学生。平常一定要注意卫生,阳台上不能做饭,要是发现电炉子就没收,好了,你们收拾一下赶紧休息吧,晚饭5:30开,医院每月补助你们每人15块饭票,我帮你们领出来了,一人一份,省着点化啊。”刘科长象一位老大妈一样嘱咐着,从口袋里拿出两打红色的塑料饭票递给我们。
    “刘科长,那两位呢?还没到吗?”刘仲文问道。
    “两个?你们这届11个呢,这两天就该到齐了,你们俩是第一拨呢。我一会还有事,你们生活上有什麽困难吗?”她照例的问了一句,也不等我们照例的回答“没有”就又接着说到:“明天上午8:30分上人事科报道,就是刚才你们去的那,开始入院学习。”
    我们一起高声回答:“是”。
    我们打开行李把日常用品放好后,又去后勤领了四把暖壶四顶蚊帐和扫帚簸萁什麽的。这所医院真大,从大门到后面的家属楼要走20多分钟,只是房子都很老,都是50年代留下来的高大轩敞的灰色水泥楼,有的墙上还依稀可见当年运动时期的标语。我和刘仲文很快就熟了起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虽然不太好,但是稍一接触就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忠厚的人,只是有点油腔滑调,而且满嘴**的,不过男生们在一起本来就是比着粗俗的,有这点毛病也无所谓,反正和他在一起挺高兴的。
    下午五点时,我们在去水房打水的路上碰上了安丽红。她和一大群刚下班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护士们一起走出门诊大楼,我和她的目光对了一下,向她礼貌地一笑。
    “哎,安老师!”我身后的刘仲文却夸张地叫着,提着暖壶的右手高高地举起来挥舞着。
    安丽红和身边的女伴说了句什麽就向我们快步走过来,
    “是你们啊,小刘,以后别叫人家老师了,都被你叫老了。”
    “是,是,你长得那麽年轻,就是我想叫老师人家也不信啊,哪有这麽年轻的老师啊。”刘仲文满脸媚笑地说。
    “去,去,别跟我这儿犯贫。看不出来你这麽小就这麽会奉承小姑娘,够复杂的,你啊!”安丽红假装生气地数落着他。
    “我冤啊,这可都是真心话,不信你问骆驼,刚才我还跟他说你来着。”
    “吆,还敢背后议论我,说你们都说我什麽坏话了?”
    “没什麽,就是说您年轻,怎麽看也不象快四十的人啊。”刘仲文说完就笑着躲到我的背后。
    “好啊,你敢绕着圈骂我,看我饶的了你。”安丽红边说边绕着我追打着刘仲文,远处她的姐妹们笑着给她助威。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麽大方的女孩,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也和他们一起笑闹。安丽红终于抓住了刘仲文,逼着他叫了姐姐,然后索性拽着我和刘仲文的胳膊向她的姐妹们走去。我和刘仲文一左一右几乎是夹着她的身体走着,一种温热柔软的触觉从我们不时接触的腰肢直传到我的心里。
    “姐妹们,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医院新分来的大学生。他是骆驼,他是刘仲…,仲…种什麽来着?”
    “我的姐姐,仲文,仲啊种的,我不是农民啊。”刘仲文笑着抢白道。
    这下这群姑娘可乐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刘仲文开起了玩笑,
    “我看你就象农民呢,还是近郊区的,那个村的?”
    “刘庄的,今天他们村长还来给老婆拿药呢,你没赶上他们的拖拉机回村吧。”
    “刘仲文有什麽好听的,我看应该叫刘种树,刘种菜,这多好听啊?”
    “海,叫刘种茄子吧,还日本人呢。”
    “哈,哈,哈…”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刘仲文则尴尬的挠着后脑勺跟我们一起讪讪地笑着。
    “知道厉害了吧,得罪我就这下场。”安丽红得意地笑道,然后我和刘仲文就象进了女儿国的唐僧师徒一样,挨个认识着这群白衣天使们。
    “哎,姐妹们,两个弟弟大老远来也不容易,当姐姐的应该多照顾照顾啊,咱们今天给他们接接风吧,。”安丽红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全体姑娘的赞成。我和刘仲文被这一群花蝴蝶簇拥着向宿舍走去,大学里看惯了女生冷傲表情的我们顿时如浴春风。
    “哎,哎,众位姐姐们,你们别是要在宿舍请客吧,是吃方便面吗?”刚到宿舍楼下,刘仲文又在找茬儿。
    “就你精,我们刚下班,出去吃饭不得换换衣裳?”一个脸长得圆圆的姑娘笑道。
    “还要换啊?我觉得你们已经够漂亮了。”我话一出口她们就全乐了。
    “还是骆驼老实。”安丽红说道,“你们乖乖地在楼下等会儿,姐姐们换好了衣裳就来。”说完她们就象一群花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飞进楼里。
    我和刘仲文等在楼下,不时听到二楼传来的说笑和叫嚷声。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想想要是十几个年轻女人在一起得多少台戏啊。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我和刘仲文饿得眼冒金星才看见她们又嘻嘻哈哈地从楼里出来。这时天已经黑了,借着楼前的灯光,我们不禁眼睛一亮,真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眼睛都不够使了,我们傻呆呆的样子又逗笑了她们,
    “怎麽啦,看傻了?再这麽盯着我,我可要把你们当流氓了。”安丽红笑着指着我们俩说。
    “走,走,赶紧的,都快8点了。”旁边的几个姑娘催促着。
    于是大家凑成一个大集团威威赫赫地向医院大门走去,一路上每个人都想让别人听自己讲话,结果是一大团嗡嗡声向前滚动着。
    一出医院大门她们就发生了争论,这个说吃川菜,那个说吃火锅,有人要上“独一处”,有的说“独一处”地方太小,总之在十五分钟之内,我和刘仲文几乎听到了全市所有饭馆的名字,正在这群小姐姐们争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道凄厉的救护车鸣叫声由远处急奔而来,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所有的人突然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听着这声音。
    大家听着救护车“呜”地拐进急诊楼前的广场,然后“嘎”的一声停住,一阵纷乱的嘈杂声随之响起。
    “今天小张的班,看来轻松不了。”安丽红喃喃地说道。
    “小张就是这个忙命啊!”不知谁说了一句,凝重的气氛松动了下来,大家都准备说点笑话重新热闹起来。这时又一声警报由远处传来,紧接着,一声一声的警报就象接力一样不断流地响起,整条街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恐怖动荡,人们从路边地商店和住宅里走出来,看着车来的方向,纷纷议论着。
    “出事了!”圆脸姑娘说道。
    “救护车来的那边是京津高速公路,可能是一个大车祸。”安丽红说着向前一挥手,
    “回科里,快!”
    我再看那群姑娘们,已经是个个严肃郑重,与刚才简直判若两群人。我和刘仲文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着她们向医院跑去。
    我们一拐到急诊楼前的广场,都不禁呆住了,只见十几辆车灯煌煌的汽车横七竖八地停在广场上,灯光里人影晃晃,汽车喇叭声响成了一片,五六个穿白大褂的人在救护车之间急速地穿行着,有几辆面包车停车的时候撞在了一起,可能其中一辆的水箱漏了,忽忽地冒起了白烟。
    “血,满地的血!”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低头一看,地上东一滩西一滩到处是鲜红色的血迹,有的已经开始凝结。
    “小安,小刘你们还愣着干什麽?马上去换衣服参加抢救!”
    一个穿白大衣戴眼镜的中年人跑到离我们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来冲我们喊道,
    “汪主任,有多少伤员?”安丽红问道,
    “不知道,我们人太少,根本看不过来,重伤的占多数,少说有五六十吧,快!快!”汪主任说完又快步向一辆刚开进来的救护车跑去。
    安丽红转过身来,灯光照得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小丽,小尹你们去楼上消毒库拿缝合包,有多少拿多少,顺便叫普外科的张护士长准备手术室;”安丽红用手指着两个高个子姑娘说,两个姑娘冲她一点头就扭头向住院楼跑去。
    “小李和毛头去配药室拿止血带,三角巾和夹板,那儿消完毒的缝合包有十四个,我临下班时放在干净区的玻璃柜里了,也拿来,再给他们俩拿两件白大衣,”她打量了我和刘仲文一下,“一个大号一个中号。剩下的人回各自科室换大褂,路上看见的人都叫过来!”听着安丽红斩钉截铁地下着命令,我不禁对这个娇小的姑娘刮目相看,护士们迅速地向四面跑开,瞬间就都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不到五分钟后,我正帮着一个司机从一辆夏利里向下抬一个伤员时,突然听到一阵高音喇叭的噪音,紧接着是一个被电子扬声器变了调的人声传来:“所有医务人员请注意,所有医务人员请注意,马上到我这里集合,马上到我这里集合。”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急诊大楼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群穿白大褂和绿军装的人,安丽红头戴护士帽站在人群的最左面拿着两件白大衣冲我挥手。我赶紧安顿好手里的伤员,向她跑去。
    这时台阶下已经聚集了八十多人,前排的四十多人是医院的医生护士,后面的是闻讯赶来的一个排的武警战士。手拿话筒的是一个中年人,两道长长的眉毛稍稍向下垂着,
    “这是医院的柳副院长。”安丽红一边麻利地帮我穿大褂一边悄声地对我说。
    我趁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额前有两道头发从护士帽里露出来,在晚风里轻轻拂动着,在她肩头后面是被应急灯照得惨白的广场,一滩滩的血迹醒目刺眼。
    “这是我第一天上班呢。”我轻轻地说。
    她也抬头看了我一眼,允了允下唇说:“好,很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2 By_骆驼的眼泪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二)

      柳副院长清了清紧张的嗓子,“大家看到了,这是一场特大交通事故,据交管局估计,伤亡人数可能上百,”底下顿时一阵低低地议论声,上百人,这在我以前的印象中根本不值一提,现在我却着实被震动了,环顾周围被急急忙忙向医院里搬运的伤员,视野所及的范围内也只看到十几个,但是给人的感觉却象是世界末日到来一样。
      “还有伤员正向我们医院运来,也许其他医院处理不了的重伤员也要转到我们这,现在按照我们这个月初布置的抢救序列,现在在场的人分成五个抢救小组,先鉴别伤情,再组织治疗。手术室人员一律回岗做好一切准备,化验室和放射科除去各留两名急症值班外一律参加现场抢救,护理部的张主任在吗?”
      “在!”一个瘦瘦小小的精干的老太太举手答道。
      “你们护理部要保证急救供应,血库的老刘呢,来了吗?你们血库一定要保证血的供应….”
      “柳院长,血库里的血,..恐怕不够…”一个胆却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什麽?”柳副院长没有听清他的话,扭脸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
      “我是说,血库里的血怕不够用,只剩8000cc了。”那个人又说,
      “什麽!”这次院长听到了,他暴怒地伸出右手,好像要去抓那个人一样,“老刘你说什麽?8000cc?8000够干什麽的?你不是昨天还跟我要车去中心血站拉血吗?”
      “昨天我的确去了,可没拿到啊。”那个老刘又说,
      “没拿到?那血呢?血去哪了?”院长更恼怒了。
      “是卫生局王局长开了个条子,让先给血液病中心了。”
      “我那是急救储备血!!”柳院长的声音都有点哑了,
      “院长,您别发火,听说是张副市长的小舅子过几天要做骨髓移植,需要血提炼人体白蛋白,就….”
      “好了,别说了!你过来!”柳院长喝断了那个倒霉的“老刘”的话,走到人群里小声和护理主任及其他几个可能是各科室负责人的人商量了一会,然后快步走回来对大家说:
      “同志们,现在血源暂时有困难,可是抢救不能没有血啊,我提议大家都来献一点血,我个人献400cc!”柳院长说完就褪下了一只袖子。
      “我们一组的都献,最少200cc,我是组长,我400。”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大夫说,
      “我们二组一人400。”
      “我们献!”
      “我们也献!”大家纷纷边褪着衣袖边喊道。
      “谢谢同志们!谢谢!”柳院长颤着声音激动地说。
      这时一个一直不起眼的穿军装的小个子呼地站到前排激昂地说:“柳院长,我们解放军也献!一人800,我们身体好,血有的是!”
      他的话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韩队长,人民子弟兵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400足够了,足够了。再多就有害健康了。”柳副院长笑呵呵地拉住军官的手,然后转过头高声命令道:“一组先献,每人200cc,其他组立即投入抢救,30分钟后二组来献,这样轮换,每组献血后休息20分钟。韩队长,请把你的战士也分成5个组,编到抢救组里面去,帮着我们搬运伤员好吗?”
      “没问题!”韩队长说完,就与柳副院长紧紧的握了握手。
      我顿时感到胸中一振,豪情万丈,我现在也是一名救死扶伤的白衣战士了。
      人群迅速地分成五个小组,安丽红拽着我的手跑进了第五小组。我扭头看见圆脸姑娘和刘仲文去了第二组,第一组则迅速地跑向化验室去抽血了。
      我们组的组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大夫,她发给每个人一把红绿白三色的带子,一把止血用的橡皮管和十几卷绷带。当她走到我面前时犹豫了一下,安丽红马上说:“他是刚分来的。”
      “那小安你带着点他。”说完,女大夫就走过去了。
      安丽红拽着我走到一边,拿着各色带子对我说:“红的绑在有颅脑,胸腹,脊柱外伤和休克的病人胳膊上,绿的绑骨折和四肢外伤的,白的绑情况不明的,每个带子都要写上5字。止血带你会用吗?”
      我点头答应会用。
      “咱俩一组,负责从急症大厅东门到注射室这一片,你跟着我!”安丽红说完就拉起我向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妇女跑去。
      她先是俯下身测了测那个妇女的脉搏,然后高声地冲她喊道:
      “喂,大嫂,听得见吗?哪疼啊,用手指指。”
      妇女艰难地转过头来,灰尘和血迹干结的脸上毫无表情,
      安丽红迅速地翻开她的衣服,看到右侧上腹部有一处不大的伤口,肌肉和粘膜在压力下向外翻着,周围有一大片瘀青,但流血却不多。
      “我撞在车扶手上了。”妇女含混不清地说。
      安丽红不再问话,回头冲我简短地说“红的。”
      我递给她一条红带子,她迅速地绑在妇女的右臂上,然后用圆珠笔写了一个大大的“5”字。
      “包扎她。”她回头冲我说,然后站起来向后面的组长挥了挥手,做了个“在这里”的手势。
      等我打开绷带开始包扎时,组长和一个年轻男大夫拿着听诊器和血压计在我旁边蹲下来,组长仔细地听了听妇女的心脏,又看了看血压,对男大夫说:“抬去手术室,开腹探查!”
      我和安丽红在大厅里跑来跑去,不断包扎,检查着伤员,手里的红条和白条很快就用完了,可还是不断有伤员抬进大厅。我们的白大衣被染的到处是斑驳的血迹,加上不断有解放军战士跑过来报告有新的伤员运到,感觉就好像是在前线的救护站一样。我又兴奋又紧张,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直到听到广播里喊我们五组去献血。
      我和安丽红把手里的伤员交给了四组的人,向化验室跑去。化验室里有十几个穿白大衣的人正紧张的做着交叉配血实验,一大溜各式各样的椅子摆在化验室前面的走廊里,我和安丽红找了两把坐下,等着人来抽血。
      “刺激吗?第一天上班?”安丽红问我,
      “刺激?我都快吓傻了,你以前参加过这麽大的抢救吗?”
      “没有,你命好,第一天就赶上了。”
      “你管这叫命好啊?”我笑着问她。
      “是啊,要不怎麽你第一天上班就这麽多人来看你啊。”她笑嘻嘻地说。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骚乱,镁光灯和照明灯一阵乱闪,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寒暄声,等一群人拐过走廊的拐角向我们走过来时,借着他们身后的照明灯光我才发现是一群衣冠楚楚的领导们,柳副院长陪在最后,一个穿白大衣的极修边幅的小个子侧身走在最前面,不停地根一个走在队伍中间的中年胖子说着话。一见到我们他就用令人意外的洪亮嗓门夸张地喊道:“同志们,市委张副市长来看望大家了,大家欢迎!”
      中年胖子笑嘻嘻的一边挥手一边对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
      “请张副市长给大家讲话!”小个子一边点头哈腰的向张副市长做请的手势一边说。
      张副市长又摆了摆手,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说:
      “大家都是医护人员,白衣天使,这个…这个…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啊…我代表市委,嗯…对大家表示,这个…感谢和慰问!”张副市长抑扬顿挫地说着,旁边的人们不住的点头,有几个人还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
      我转头看看周围我们组的人,大家目光都很散漫,只是礼貌的听着,好像没有人点头。
      “他们记什麽呢,有什麽好记的?”我小声问安丽红。
      “我怎麽知道。”
      “那个小个儿干嘛儿的?”我又问。
      “他?是我们院长,姓陈,是大毛。”安丽红撇撇嘴说。
      这时,领导的讲话结束了,我们照例鼓掌感谢领导关心,一群人又象他们来时一样,声势赫赫地离开了。
      我和安丽红又回到了急症大厅,这时大厅里只剩下缠绿条的和几个缠白条的伤员了,他们伤势不是太重,已经从车祸后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很多人开始痛苦的呻吟,其中还夹杂着因为没有被医生重视的埋怨声。大部分医护人员都去了手术室,全院8个手术室,4个急诊手术室全占满了,听说连口腔科也开了当临时缝合的手术室。
      “这回咱们医院可赚了。”
      “是啊,这一晚上的手术顶得上一个礼拜了,手术室那帮可又肥了。”
      “得了吧,你们耳鼻喉哪月也不少拿啊。”
      由于急重病人已经分流,大厅里的气氛没有那麽紧张了,大家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我小心地帮着他们的忙,一言不发地跑东跑西。这时安丽红已经被护理部主任叫走了,我就跟在两个老护士后面帮忙。
      “这小伙子哪的?这麽半天不声不响光跑前跑后地帮着忙活了。”
      “是啊,挺有眼力价儿的,真不错!”两个护士友好地评论着我。
      “我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今天第一天报道的。”我被他们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道。
      “第一天就赶上这麽大的抢救,命不错啊!”其中一个护士说道,说完与另外一个心领神会地低声笑了起来。
      “刚才小安…小安老师也说我命好,第一天就遇到大抢救呢。”我感觉这里有点什麽不对。
      “命好,命好。你上了班就知道了。”两个护士笑嘻嘻地说。
      这时我看见安丽红从大厅的那一头四处张望着走来,她一看见我就径直向我跑过来,边跑边喊着:“骆驼,快来,跟我走。”
      我茫然地跑到她面前,她又一把拽住我,拉着我向急诊手术室跑去。
      我边跑边想,这个妞怎麽动不动就爱拽人啊,不过让她滑腻的小手拉着也是一件舒服的事。看着她跑动着的苗条的身材在护士服下更显得曼妙有致,我的心里不禁一动。
      我们进了急诊手术室,只见一个老大夫穿着手术罩衣正在手术台上独自忙活着。
      “张主任,我把他带来了。”安丽红说。
      “嗯,”老大夫回过头来打量了我一下,他的目光竟然出人意料的明亮,
      “实习时上过手术麽?”他问道,声音和蔼而坚定。
      “上过,都是做二助,三助;只有一次是一助。”我老实的答道,同时兴奋地感到这次肯定是让我做一助了。
      果然,张主任做了个快的手势给安丽红,就又转过头去埋头于手术中了。
      安丽红迅速地拿来了手术罩衣,由于是急诊手术室,无菌条件比正规手术室简陋的多,又没有更衣室,所以要穿两层厚厚的手术服。安丽红帮我脱下白大衣,又指了指我的已经汗塌了的T恤衫说,
      “这也脱了吧,要穿两层手术服呢,一会就热死你了。”
      我犹豫了一下,这不是要我打赤膊吗。
      “吆,你还挺封建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快!”她“啪”地拍了我一下说。
      我嘿嘿地一笑咕噜了一句:“没有。”就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了T恤。
      安丽红马上过来帮我把手术服穿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我穿好了手术服,带上了手套,转头看了看安丽红。她又从手术柜里拿出了两套小一点的手术服准备自己穿上。我恶作剧的看着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毫不遮掩的脱下白大衣,顿时,她的只穿了内衣的凹凸有致的身材淋漓尽致地呈现在我面前,我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但脑子里却不停的回味着刚才这香艳的一瞥。
      “好了。”后面唧唧嗦嗦的一阵响动後传来安丽红的声音。
      我扭头看过去,她已经严严实实的裹在两层手术服里,脸被口罩遮住了大部分,更显得一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
      “发什麽呆,还没看够。”她走过我身旁时小声地说,同时脚下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我们三个人围拢在无影灯下,张主任不时地在安丽红的肩膀上蹭着头上的汗水。这是个手外伤的病人,左手几乎所有的韧带都断了,白森森的骨头从伤口里探出来,肌肉和组织被巨大的外力搅的一团糟。
      “手的解剖还记得吗?”张主任问我。
      “记得。”我答道。
      “说说看,这都是什麽?”张主任用手术钳子冲那团烂肉一指。
      “我看不出来。”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只能认解剖图谱是不够的。要是都象解剖图一样清楚,大夫就太好当了。”张主任说着灵巧的用止血钳夹起一根断了的血管,我急忙用手术缝线给它打了个死结。
      “嗯,基本功还凑活。”张主任干巴巴的说。安丽红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现在担任手术中的器械护士,专管给我们准备器械和认针。
      “把那根韧带挑起来,不对,向我这边。”张主任对我说,
      我手忙脚乱的用钳子夹起一根韧带,笨拙地把它扭向左边。
      “啪”的一声,张主任不耐烦的用手术钳子打在我的手背上。
      “用中指,别图省事,别竟学那帮手术匠的坏毛病。”
      张主任真是个严厉的人,只一会的时间我的手背已经被他打了7,8次了。我的汗呼呼地出着,集中全副精神在手术上。安丽红不时过来给我擦汗,用凉森的纱布在我额头轻轻的蘸着。我的心慢慢地定了下来,手上的器械开始恢复实习时曾苦练过的灵巧和准确。渐渐的,张主任不再打我的手背,到后来他几乎不再动手,只是不厌其烦地指挥我的动作。
      三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完成了手术,窗户里也透出了晨曦。安丽红把病人用轮椅推出了手术室,我疲乏的解开手术服,用手揉着发酸的眼睛。张主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行,有外科素质。将来会是把好手啊。”我恭敬的笑笑,目送他走出了手术室。
      当我和安丽红收拾完手术室出来,已经是早晨7点钟了。昨夜看来是下过雨,地上一洼洼的积水反射着早晨的阳光,清新凉爽的空气使人的精神一振。在急诊搂门口我们碰上了刘仲文和圆脸姑娘,她叫田红。我们决定一起去吃早点。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的最香的一顿早点了,整整饿了一夜的我们闷头在早点摊上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堆油条烧饼,还一人喝了一大碗馄饨。吃完了早点,我们一起走回了宿舍,一路上都是满脸焦急的家属向我们打听昨晚车祸的事,我们耐心地向她们解释具体的伤亡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直到有人喊道:“快去急诊楼,那有名单。”人们才呼拉一下走个精光。
      等我和刘仲文疲惫的打开宿舍的门,看见里面多了两个行李,两个新同事刚刚起来,正愣愣地看着我们。
      “你们好,是昨晚到的吧。”我问道。
      “是,是,昨晚12:30到的东站,澳,我叫陶伟,**医学院的,他是李寒,***医大的。听说昨天高速公路上发生了特大车祸,我们在火车站的电视里看到了,说是有137人伤亡,主要的伤员都送咱们医院来了。你们是不是参加抢救了?”
      “可不是咋的。”刘仲文模仿着陶伟的东北口音调皮的说道,“我们忙了一整夜呢…..”听着他口若悬河的讲着昨晚的经历,两个新同事羡慕不已,后悔没赶上这麽大的场面。我则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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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三〉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7点多钟了。我的身上盖着不知谁的毛巾被,屋里的灯光明煌煌地照着我的眼睛。陶伟正在桌边看书,看我醒了就笑着说:
      “醒了骆驼,你昨天累坏了吧,整整睡了一天啊。晚饭我帮你打好了,现在可能已经有点凉了,我们旁边屋有电炉子,我给你热热去。”
      我急忙客气道:“谢谢,不用,我自己去吧。”
      “咳,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咱们就都天天在一起了,这点事算什麽。”说着就端起饭盒走出去了。
      我心里热乎乎的,觉得陶伟真是可亲的好哥们,想着其他新同学也该到了,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直到“咣当”一声巨响把我惊醒,我呓呓怔怔地睁开眼,还恍惚地沉浸在和安丽红一起奔跑的梦境中。
      “骆驼,你还睡啊,走走,新同学都来齐了,大家正等着见见你呢。”
      原来是刘仲文,他不容我分说,拉起我的胳膊就走。
      这时陶伟正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盒进来,见我们往外走,诧异地象我说到:“哎,哎,骆驼,你还没吃饭呢。”
      刘仲文接过饭盒说:“来,我端着,咱们一块到女生宿舍去,边吃边聊!”但他马上被饭盒烫的龇牙咧嘴,
      “靠,死陶伟,怎麽弄这麽热!先晾着,一会回来再吃。”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彭的一声把饭盒扔在桌上,拉着我和陶伟向屋外跑去。
      我们跑到二楼女生宿舍208室,隔着虚掩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说笑声。刘仲文一把推开门,半倾着身子向里面做了个夸张的请的姿势,同时高声唱到:“骆驼驾到。”
      屋里说话声顿时低了下去,我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埋怨着刘仲文的哗众取宠,姗姗地走进了屋。这间宿舍的格局和我们的完全一样,只是由于是女生住的,所以显得干净整洁不少,迎面的一堵雪白的墙上贴着一张明星群像,屋子当中也有跟我们宿舍一样的一张书桌,只是现在上面铺了一块素雅的桌布,一大堆鲜艳的水果,点心和瓜子摆在上面。围着桌子有7,8个人,都把头扭向我。
      “来来,我来介绍。”刘仲文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拿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我的身后,他用手一按,我就乖乖的坐了下去,同时他的手介绍性地拍拍我的肩膀,
      “他叫罗国祥,让他自己说很容易听成骆驼祥,不过我平常都叫他骆驼,今后大家也可以这麽叫。是吧,骆驼。”
      “当然,当然。”我赶紧说,这种场合我最不习惯了。
      “骆驼跟我一样,在昨天的大抢救中接受了血与火的考验。”刘仲文做出一幅假模假事的样子,引得几个女生嘻嘻地笑起来。
      一个高个女生站起来爽丽地对我打个招呼说:“骆驼你好,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不象刘仲文似的滑头。我叫曲红,也刚分来,***医大的,请多多关照。”她的最后一句日语式的结束又引来一阵笑声。
      我也急忙站起来象她点头致意。曲红却没有坐下,她用手指着另外三个女生介绍道:
      “肖丽,李晓慧,张扬,她们都是**医大的同学,不过肖丽和张扬是学高护的,李晓慧是医疗的。”我认真的和每一个人打了招呼。肖丽是一个方脸姑娘,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儿;李晓慧和张扬就像一对姐妹,细而纤弱的脖子上可以看到微微的脉动,李晓慧温和的对我笑笑,张扬的眼睛里却精光一闪,对得我的眼神一抖。
      我下手的一个男生忽地站起来向我伸出手说:
      “王振文,**医大的。”
      我急忙也伸手和他握在一起,他的手干燥有力,那种重重的攥一下的握手方式很对我的脾气,我们互相友好的笑了。
      “我叫高秋志,跟振文同学,你以后叫我老高吧。”王振文下面的一个白白瘦瘦的文静的年轻人也把手伸向我,我们握在了一起。
      “我是孙振平,**医大的。”坐在屋子最里面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向我礼貌地挥挥手,我也向他笑笑。
      “好了,大家都认识了,现在我们又象上大学时一样了,住宿舍,吃食堂,就是没有考试,终于解放了!”刘仲文兴高采烈地说着,脸上的青春豆也放着红光。
      “是啊,是啊。”
      “没考试了,真好!”大家纷纷附和着,屋里又恢复了我进来之前的热闹,我们仨一群俩一伙的聊着天,主要是互相打听对方的学校,提着有可能是共同认识的人名,不时发出世界真小的感叹。只有刘仲文和王振文两个在低声的嘀咕着,还不时抬起头打量一两个人一会。突然刘仲文发出了一阵压低的吃吃的低笑声,大家转头看着他,只见他正和王振文两个人头挨头小声聊着什麽,还不时一起坏笑着。
      “哎,哎,你们俩说什麽呢,这麽可笑,讲出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曲红沉不住气问道。
      刘仲文却一边憋红脸笑着,一边摇着手。
      王振文忙站起来,边后退边说:“不管我的事,是刘仲文让我猜的,不过真象啊。”
      这下大家的好奇心都被调起来了,肖丽急切地问:“象什麽啊,你们说谁啊?”
      王振文用手指着曲红,犹豫着回头看刘仲文。
      刘仲文马上高声说到:“不许说!”
      曲红急切地问:“是说我吗,我象谁啊,你说王振文。”
      刘仲文又向王振文摆着手,同时嬉皮笑脸地对曲红道:“没什麽,我们说你长的挺好看的,象一香港电影明星。”
      “肯定不是,你的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曲红更怀疑了,笑着捕撸开刘仲文,走到王振文面前继续逼供。
      张扬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趴在李晓慧的耳朵上小声说了些什麽,李晓慧听完仔细看了看曲红,然后哈哈的笑了起来。肖丽听她们说的热闹也凑过去,李晓慧看了看张扬,见张扬轻轻的点头,就也趴在肖丽的耳边说了一句,末了还笑吟吟地问:“你看象不象?”
      肖丽也回头端祥了一下曲红,然后哈哈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曲红嚷嚷道:“曲红,我知道他们说你象谁了。”
      曲红正和王振文,刘仲文两个闹着,听肖丽这麽一说忙转头问道:“象谁啊?”
      肖丽忍着笑说道:“大力水手的女朋友。”
      我们大伙听完,都扭过头看曲红,我回想着大力水手女友的样子,一样的瘦高,翘鼻子,圆眼睛,竟活脱脱一个卡通真人版,不由自主地也跟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死刘仲文,一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曲红又气又笑地追打刘仲文。
      其他男生则边笑着边给曲红和刘仲文起哄。
      这个说:“你别说,还真象!就是咱们曲红头发短点。”
      那个说:“我怎麽瞅着刘仲文也象一个人啊。”
      “象谁啊?”
      “你说呢,好好想想,想出来了吗?”
      “澳---知道了。”
      “谁?”
      “大力水手。”几个人一起说。
      “哈哈…”我们的笑声飞出了窗外,在这个优美的夏日夜晚中回响着,对面的住院部大楼的玻璃窗透出清凉的日光灯光,象是一只只眼睛快乐地注视着我们。


      为期两周的入院学习真是枯燥死了,教育科的老师专门给我们腾出了一间教室,每天大家就轮流念着一份油印的院史,还有医护人员守则什麽的。每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们还要帮着去送病号饭。在电梯里我碰上过几回安丽红,她大多都是和田红一起,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对话,
      “上什麽班。”
      “正常,你送饭?”
      “是。”
      电梯里人多,这几句对话是最不引人注意的,然后是默默地站着,有时离的近了,从她身上发出的混合着肥皂和酒精气味的花露水味丝丝的飘来,让我不禁想起那个紧张的夜晚,我们曾是那麽亲密。她一般在8楼或14楼下电梯,随着一声“再见”,她苗条的身材灵活地挤出电梯,轻盈地走进长长的走廊,电梯的门就象帷幕一样在她身后缓缓地关闭了。
      我轮转的第一个科室是骨科,为期3个月。骨科是医院的重点科室,也是我比较心仪的专业,所以一报道我就一头扎入病房里,每天查房,上手术,跑图书馆地忙个不停。带我的带班老师姓郑,叫郑首学,陕西人,挺喜欢吹牛的,而我又喜欢听他讲医院里的人事和花絮,我们很快就相处的非常好了。骨科在医院里被戏称为“木工”,因为我们的手术工具都是打造精细的锛凿斧锯,而且动不动就把百八十斤的病人吊起来折腾,因此骨科大夫都是膀大腰圆的。我身高180cm,块头也大,所以特别受欢迎。老郑是骨科年轻一伐儿里的佼佼者,刚刚满四年住院医就被安排做了科住院,我被安排跟着他可在好没有了,因为他必须24小时盯在科里,什麽手术都轮得上,而且还担负去其它科室会诊的任务,我每天象个影子一样跟着老郑,楼上楼下的替他跑腿,而我也过足了手术瘾,曾经在一天之内连上了5台手术,很快我就对骨科的治疗熟悉起来。
      日子就这样充实地过着,由于我几乎和老郑就住在骨科,所以宿舍很少回去,和刘仲文他们到经常在会诊时碰到,但大家都忙着检查病人,复习病例,没有多少闲聊的时间。只是隐隐约约地听人说刘仲文在和我们医院的一个人谈朋友,那几天正好忙着准备入科后的第一个阶段考试,所以也没在意。
      直到一天黄昏,我从住院部里出来,因为刚写了一个下午的病历,脑子涨乎乎的。太阳斜斜地挂在西边门诊楼的楼顶上,一天的暑热象退潮似的缓缓消去,习习的凉风吹的人浑身舒泰,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迎着这惬意的晚风开始散步。当我转过楼脚向小花园走去时,两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面,是刘仲文和安丽红。他们俩人背对着我站在一株榆树下,两人离的很近,正低声地亲昵地说着什麽,夕阳的余辉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我心里轰的一声,马上转过头向回走去。“和刘仲文谈朋友的原来是安丽红!”我走到住院搂前站住,仰起头呆呆的看着玫瑰色的晚霞,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我怎麽就没想到呢!一股对他们俩的怒气无缘无故的升起来,很快又被自己按下去,我有什麽理由去埋怨人家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突然拍了我一下,
      “骆驼,发什麽呆呢?”
      我回头一看,是老郑。
      “我看云彩呢,明天是个大晴天呢。”我赶紧掩饰着说。
      “澳?你怎麽知道的。”老郑也抬起头乱看。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我说。
      “是吗,明天要阴天下雨你就得请客啊。”老郑就爱打赌,他的意思也包括如果晴天他就会请。
      我心不在焉的笑笑。
      “郑大夫,骆…小罗大夫,你们在这儿干嘛呢?”一个清脆的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和老郑一起回头一看,安丽红正笑吟吟地站在我们身后。
      “吆,是小安啊,越来越漂亮了啊,亏你还记得我,上次找你们急症借紫外线灯,瞧你小脸拉的,又让签字又嘱咐快还,怕我赖了你的似的…”
      “呵,郑大夫,都老大夫了还这麽记仇呢。要不是我,你能借的出来?也就我肯替你背着黑锅,换别人谁借你,眼睁睁的制度写着不许外借,就我好心你还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安丽红笑着骂道。
      老郑显然斗嘴斗不过安丽红,马上做出求饶的姿势说:
      “得,得,妹妹,我错了。哎,就你这张嘴可真厉害,我看将来谁敢要你,不用一年就得让你切(二声)割死。”
      安丽红佯装生气的啐了一口道:“没正经。”眼镜却瞟了我一下。
      “是不是正谈朋友呢?谁啊?是咱们医院的吧,我看见过你们两回,离的太远,我又不好意思凑上去,没看清楚,什麽时候领来,让哥哥替你相相啊,哥哥我这眼力可……”老郑笑呵呵地说着,没注意安丽红已经急了,
      “你瞎说什麽呢?都没影儿的事!”
      “别不好意思啊,哥哥跟你说真的呢…”老郑还要说下去。
      “老郑,我先回病房去,有一份病历还没写完呢。”我不愿再听下去,向老郑说了一句,看了安丽红一眼,然后扭头急急地向病房楼走去。
      “骆驼,你等等,我还有事找你呢。”安丽红在背后叫着我。
      我停下来,忍着气不回头看她,听着她走到我的身后停住,她好像嗫喏着不知说什麽好。我突然觉得一阵委屈,一股受伤害的感情顿时充满了胸口,我悲愤的冷冷的说:“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她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责怪,顿了一下,也冷冷地说:“那你走吧。”
      我赌气地大步走开,心里是空落落的惆怅和刀子一样的嘲笑,你这个傻瓜,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别再自作多情了。我本来强忍着不回头,但到了电梯旁边还是忍不住装作找老郑回头看了一下她站着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影,只剩空荡荡的水磨石地板上映着大理石圆柱的倒影。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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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还真是个大晴天,一大早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就挂着火球似的太阳,门诊楼前的工地上腾起阵阵尘烟,工人们赶着午前凉快的天气干着活,干燥的空气时而莫名其妙地刮起一阵旋风,夹着尘土横扫过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把初秋的燥热撩拨的更让人心烦。
      我早晨一觉醒来就非常后悔,人家搞对象我跟着吃的哪门子醋啊,这要让老郑和王振文陶伟他们知道了还不笑话死我。再说,小安虽然对我印象不错,可人家从来没说过什麽,我也没向她表白过心思,为什麽不许人家跟别人谈朋友;就算我说了,她也可以不同意啊;就算她同意,也可以反悔啊。总之,我昨天给人脸色看真是一万个没有道理,可笑我当时还那麽理直气壮,象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越想越羞愧,干脆又把被子蒙在脸上,听着扑扑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真是给男人丢脸。
      “砰,砰,砰”
      “砰,砰,砰”
      是敲门的声音,
      “谁啊?”我没好气地问,同时看了看表,才7:30,这里是骨科的科住院值班室,大清早的不会有护士大夫讨这个厌的。
      “大夫,我们打听点事。”一个中年男子的毫不犹豫的声音。
      “谁啊?”老郑也被吵醒了,他睡我的下铺,这家伙是个夜猫子,早晨的时间对他特别重要。
      “我们是来问住院的事,我儿子腿疼…..”门外的声音又道。
      “到住院处问!”老郑气恼地大声说着,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麽。
      门外好像踟蹰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大夫,麻烦您一下,我们去过住院处了,他们叫到病房来问有没有床位。”
      老郑不再理他,只是用被子使劲蒙住头,身子向床里弓了起来。
      门外等了好久,见没有回音,就又执著地敲起了门,同时声音也高了起来,
      “大夫,大夫,你只说有没有床位,耽误不了您一分钟。”
      我心里清楚,住院处那帮讨厌鬼,准是嫌他来得太早,随便指到我们这里问什麽床位,有床没床他们懒得查。我看了看老郑,见他没有要起的意思,心里暗暗有点担心。这两天医院正搞举报制度,为这点小事被举报当典型不值得。我轻轻地下了床,小声对老郑说:“郑大夫,我去看看。”老郑一动不动,半天才似乎点了一下头。我穿好了衣服和大褂,打开门走出去。走廊里还亮着灯,但阳光早已大片大片的洒在地上,刚刚清洁过的地面上一股熟悉的来苏味浓烈提神。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我面前。
      “对不起,打搅了,我只想问问有没有床位。”一个面貌清俊的中年男人向我抱歉的堆起笑容,
      “你想住院?”我问到。
      “澳,不是我,是我的小孩,军军过来,叫叔叔。”他向身后的一个瘦小身影唤道。
      他身后的孩子规规矩矩地走到我面前,忽闪着两只几乎不见眼白的大眼睛看着我,很有礼貌的叫到:“叔叔好!”
      我冲他笑笑,这孩子身上有一种文弱早熟的气质,叫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同志,您应该去住院处办住院手续,这是病房,我们只接有住院手续的病人住院。”我对他们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住院处的人说他们不知道骨科有没有床位,只能到病房来问问,要是有的话才能缴押金住院。所以麻烦您给查查,我们是早晨5点就出来的,知道这里住院难,您受累吧。”中年人赶紧说。
      我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孩子可怜的目光,说:
      “好吧,我给你查查。”
      “谢谢,太谢谢您了,军军,快谢谢叔叔。”中年人感激地说。
      “谢谢叔叔。”军军也腼腆的冲我一笑。
      “跟我来吧。”
      我把他们领到了护士站,护士站的墙上有一面铁牌子,上面标有所有的住院病人姓名,几个蓝标显示要出院的几个床位号。
      “今天有三个人出院,不过从门诊要转上来两个,刚好剩一张床,对了,谁让你们来住院的,是本院的大夫吗?”我转头问道。
      “是谢主任,这是他给写的病历。”中年人忙不迭的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打花花绿绿的化验单和报告,还有一本门诊病历。我接过来一项项的翻看着,结果和报告都显示着异常。最后,谢主任在病历里写着一行英文:怀疑尤文氏瘤。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看了一眼我面前的这个文静的象小姑娘似的男孩,尤文氏瘤是一种恶性度很高的骨肿瘤,多发于青少年,我只是在课本上见过,实际遇到还是第一次。
      “他多大?”我问道。
      “我13岁。”军军自己答道。
      “从小不好好吃饭,个子长的比他们同班同学小。”他爸爸讪讪的解释着。
      我心里一阵兴奋,这可是个难得的好病例。谢主任是我们骨科的大拿,全市有名的专家,他的诊断应该没错。我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放射检查结果和病历,心里对老主任的火眼金睛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夫,军军他是什麽病啊?”中年人急切地问道。
      “谢主任是怎麽跟你们说的?”我小心地反问道。
      “谢主任只是嘱咐我们快点住院,他说要住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我点点头,把病历交还他,一字一顿的对他说:“那就快去吧,有床位!”
      例行的交班会上,老郑向大家宣布了下个月的排班表,昨夜值班的李大夫介绍了病人情况后,谢主任突然问老郑:
      “小郑,有个叫张军的小病人来过吗?”
      老郑愣着两眼茫然地摇摇头,
      “奇怪,我前天门诊时特意要他家长今天一早来住院的。”谢主任喃喃自语道。
      我急忙弓身服在老郑的耳边把早晨那对父子的事说了。
      “你不早告诉我!”老郑大大咧咧的埋怨着,然后转向谢主任,
      “主任,那个病人早上来了,来的太早了,才7:30就砸我的门,是小罗接待的,他们已经去住院处办手续了。”
      “嗯。”谢主任应了一声,低头从挎包里拿出茶杯,拧开盖子,俯身要去够暖壶,老郑一见急忙跨出去,抢着提起暖壶给主任满满斟上一杯茶。
      “你知道那孩子得的什麽病吗?”主任满意的端起茶杯,边吹着茶叶边问。
      “什麽病?”老郑放回暖壶,恭敬地回应着。
      “尤文氏瘤。”主任小声的说。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左胫骨下端,很典型的放射和化验反映,好病例啊。”谢主任低头呼噜地喝了一口茶,又掏出手绢擦了擦被蒸汽吁了的眼镜,站起来一挥手道:“走,看看去。”一群大夫就跟在主任的身后向病房走去。
      小张军住在11床,我们一群人进去时他爸爸正忙着把从家里带来的脸盆暖壶等等往床下塞。老郑一马当先地冲到前面给主任拿来了病历,全屋的病人和家属都争先恐后地和谢主任打着招呼,同时急切地诉说着自己的新感受,谢主任一反在我们面前的严肃沉默,跟满屋的人谈笑风生的打着招呼,不时停在一个病人前关切地询问两句。我们一大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地来到11床前面。
      “这是我们谢主任。”老郑忙不迭地介绍着。
      “我们早就认识了。”谢主任向张军的爸爸伸出手,
      “是啊,谢主任最先给我们看的病啊。”张军的爸爸自豪的说着,用双手和谢主任的手握到了一起。
      “怎麽样,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吧,食堂水房都认识了吧?”谢主任和蔼的问道。
      “同屋的张奶奶一来就领我去了一遍了。”老张有点局促不安的答道。
      谢主任笑笑,不再答话,俯身掀开小张军身上的被子,仔细的用双手顺着他的左腿由上而下的捏着,还不停地问:“这儿疼吗?这儿呢?”
      我们仔细地看着主任的一举一动,心里默默的猜着他的思路。
      当主任的手捏到左腿膝关节附近时,他显然加大了范围和力度。
      “哎吆”小张军轻呼了一声。
      谢主任停下了手,抬头看着老张问道:
      “孩子腿疼这两天加重了吗?”
      “疼的好像没加重,就是次数多了。”老张紧张的回答。
      “嗯,”谢主任沉吟着点点头,回过头来对老郑问:
      “11床是谁管的?”
      “刘大夫管的,不过他今天打电话来说要请两天事假呢。”
      “不行,这床没人管不行,交给谁你安排一下,有两条要记住,第一是认真查房,每天体检一次;第二是除了例行的放射和化验,还要加上Ct和磁共振,再有的一会儿再说。叫护理部来换换床单,要没浆过的,这个太硬了。”谢主任摸着床单说。
      我疑惑的看着谢主任,浆过的床单我天天睡,并不觉得硬啊。也许是主任体贴入微吧。
      老张一直在着急地听着我们的对话,看到是个缝就赶紧问道:
      “谢主任,我儿子得的是什麽病啊?”
      谢主任本来想回身走的,听到问话就又回过头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说:
      “老张,孩子的妈妈怎麽没来啊?”
      “她去秦皇岛出差了,下个星期回来。”
      “嗯,这个,孩子的病你先别过分担心,住上院就要全面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下结论。孩子有人陪吗?”主任耐心的问道,
      我在旁边看的心旌摇动,这老医生的款款风度真是折人心脾,暗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做到这种境界。
      “我陪着。”老张答道。
      谢主任缓缓的把右手从老张的肩膀上抽回来,伸出去和老张的手又一次握在一起,
      “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力的。”谢主任有点动情的说。然后我们一群人在老张疑惑,紧张的注视下走出了病房。
      三天以后,所有的化验和放射结果都回来了。一切证据都指向同一种结果,尤文氏肉瘤。此时,我已经被老郑指派成了小张军的主管大夫,这两天我成天泡在图书馆,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尤文氏瘤的专著,杂志和论文都找出来研读。加上每天和小张军朝夕相处,他的一切病理数据都了然于胸。在最后的病历会上,我如数家珍的汇报着病历,下面是全科的大夫,谢主任微笑着听着。直到我完成了汇报,谢主任满意的说:
      “这小伙子看来是用了心的,好,我看手术是必须要做了,已经是中晚期了,手术方案由老郑先写一个,交给我,今天老郑和小罗先与家属谈话。”
      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怎麽谈啊。这两天我都不敢看老张问询的眼神,一想到必须告诉他要截掉他儿子的一条大腿,我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毕竟还是老郑见多识广,他一点也看不出为难的样子,还在冲我嘿嘿的笑着。
      散会后,我跑到老郑跟前,这家伙正掏出指甲钳准备修指甲。
      “老郑,明天怎麽跟家属说啊?”我急急地问道,
      “你是管床大夫,你自己定。”这家伙拿着架子不紧不慢地说。
      “我没谈过话,怕惹出漏子来,你是我师傅,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央求道。
      “没谈过才练呢,师傅也不能老不放手啊。”老郑是你越求他他越要抻抻你的性子。
      “呵,吃不吃别老端着啦,求你个事你看你那样儿,你不管我直接找主任。”我使出百试不爽的一招。果然,老郑马上放下指甲刀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说:
      “兄弟,我能不帮忙吗,走,现在就去。”
      我和老郑一前一后来到病房,11床是空的,床边一个中年妇女在忙碌着。
      “11床张军哪去了?”老郑问旁边的一个病人。
      “张军和他爸出去遛弯儿了。”那个妇女听到问话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说。
      “您是?”我问道。
      “我是张军的妈妈。”中年妇女答道。
      我和老郑对看了一眼,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您来一下好吗?我们谈谈张军的病情。”
      中年妇女紧张的抬手抿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颤声说:“要不要等他爸一起。”
      “也好,那等老张来了,你们到医生办公室来吧。”老郑说。
      我和老郑回到科住院办公室,老郑拿出了截肢手术的志愿书,他一边翻看着张军的病历一边对我说:
      “骆驼,谈话你要练一练,这里有很多学问呢,一般向这种要进行大手术的病人会事先问的特别仔细,一会你主谈,按照志愿书上一条条的并发症和可能出现的危险一定都要讲足,千万别拉下什麽,我是老猫了,最怕就是手术后人家找上门来,抓住你的漏子,那时你有嘴也说不清了。这11床又是这种病,更得提一万个小心啊。”
      我拿过志愿书刚要看,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老郑走过去开了门,让老张夫妇进来,夫妇俩个忧心忡忡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老郑则一屁股坐到屋角的双层床的下铺上。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紧张不已的老张说道:
      “小张军的各种检查结果都回来了,我们谢主任和几个主治大夫都研究了,诊断有几种可能性,但是最倾向于的是一种…”
      我抬眼看了看老张,见他紧握着两只拳头,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咽了一口唾沫,轻声继续说道:
      “老张,你要有心理准备,小张军可能要动大手术,因为谢主任的诊断是尤文氏瘤。”
      老郑端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放在老张夫妇面前,又拿起桌上的暖壶为他们倒上水。
      “什麽是尤..”张军的妈妈轻声问。
      “尤文氏瘤。”我补充道。
      “严重吗?这是什麽病?”老张的声音透出恐惧和不安。
      “简单的说就是骨癌。一种青少年多发的骨骼的癌症。”老郑的声音不高,但却一下子钉住了老张夫妇。
      “老张,还有..张军的妈妈,你们要坚强一点,现在主要是要保住孩子的生命,别的事情都不能跟这个相比。”老郑继续说道。老张夫妇茫然的看着我们,他们似乎没有听懂老郑刚才说的话。
      良久,老张缓过神来,一把抓住老郑的衣袖大声说道:
      “郑大夫,这不可能啊,军军他才13岁啊,怎麽会得癌呢,他就是腿疼,我带他到谢主任的门诊看病,谢主任让我们住院查查,怎麽会是癌呢,他才13岁啊,不可能,不可能….呜,呜”说着说着,这个中年汉子竟在我们面前失声痛哭起来了,我不知所措的看着老郑,老郑却没有动,认由老张拉着他的大衣,用双手托着已经滑出椅子的老张的身体,轻声的安慰着:
      “坚强一点,老张,是什麽病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们只是说一种可能。你别哭,先坐好,来,听罗大夫说…”
      老张好容易止住抽泣,慢慢又坐回椅子上,他的妻子还愣愣的看着我们,紧紧咬着下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只能继续谈下去,大部分内容都是刺激性极强的,我担心老张夫妇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要不久于人世,而且还要经历无法描述的痛苦,要失去一条腿,甚至是半侧骨盆,她会是什麽样的心情啊,如果让你来此时观看这场真实的人间悲剧你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木然的继续着谈话,向这对可怜的夫妇仔细描述着手术过程,尽量把细节解释的不那麽可怕,但他们的脸色还是越来越苍白,两人的手紧紧的互相握着,
      “为了保住生命,必须牺牲他的左腿,当然,我们会在手术中尽量多的保留正常组织,因为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对他装义肢有利。”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术志愿书放到他们面前,
      “看看吧,这是手术志愿书,我刚才讲的都写在上面。小张军身上的癌组织发展很快,手术要尽早实行,要是癌症发生了转移,后果就不乐观了。”我终于说完了,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老张机械的接过志愿书,默默的站起来拉着妻子向外走去,我惊疑的也随着站了起来,看着老张走到门口,他突然转回头,用一种令人惊讶的苍老的声音向我们说到:
      “先别让我儿子知道。”
      “那当然。”老郑点点头。
      我刚想张嘴问他什麽时候签字,却被老郑一伸手拦住了。老张夫妇打开门,慢慢的走出去,他们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年一样,连走路都要互相搀扶着。
      “他们会签字的。”老郑说。
      我不解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老郑。
      “明天就要做术前准备了,你可小心,这次谢主任要亲自上,他老人家是有名的臭脾气,你可别让他把你从手术台上踹下来啊。”老郑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老模样。
      这时王振文一推门走了进来,他现在在呼吸科,与急症科是邻居,这家伙一进来就把我一把拉出去,走到走廊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停下来,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骆驼,知道麽,安丽红出事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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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五)

      原来前天安丽红值夜班的时候,一个急诊年轻男病人来看病,大夫给他开了青霉素,另外一个护士做的皮试,然后嘱咐病人去拿药,安丽红给他打的针,等针打到一半时安丽红突然发现药方上盖的皮试章是阳性的,她赶紧拔针,马上报告了值班的主治大夫,一个青霉素皮试阳性的病人是绝对禁忌使用青霉素的,整个急诊室全惊动了,主治大夫赶紧给病人紧急注射了抗过敏药,又留院观察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晨确定平安无事了才让病人回家。
      “其实事情没闹大,病人万幸没事,大家虚惊一场。后来我们分析,应该是皮试的护士盖错了章,因为按规定皮试阳性的病人是不能再去药房取药了,要麽找大夫改别的药,要麽就脱敏注射,根本不可能再去拿青霉素。小安错在没有核对,其实是这里犯错最轻的一个,不过她是把药注射到病人体内的,这个事要一追究可就大了。”王振文喋喋不休的连讲带分析,我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打断他道:
      “小安她现在在哪儿?”
      王振文诧异的抬头看着我,我急忙又掩饰的加上一句:
      “但愿她别被追究才好。”
      “哎,这就是她倒霉的地方了,你知道急诊科的护理部主任是谁?”王振文一脸无所不知的卖弄表情,
      “是谁?”
      “刘蛤瘼啊,这麽有名的人物你不知道。”王振文一脸的不屑。
      “她怎麽了,我倒是见过一两次。”
      “她是陈院长的红人,据说还沾点亲呢,要不能一直把持急症这块肥肉吗?”王振文压低声音说道。
      “她跟安丽红有什麽关系?”我有点不耐烦的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说关系大了,小安倒霉就倒霉她身上了。”王振文外号是包打听,医院里的曲里拐弯的人际关系他掌握的门清,在这点上我还是真佩服他。
      “这刘虾瘼一直想摆平手底下这几个护士长,可她一没文凭二没水平三没人品的,谁听她的啊,这回好了,小安是急症的一面旗子,平常就不太服管,现在撞她手里,还不往死里整治啊。”王振文说着,用眼睛向周围看看,然后又凑近了我一点小声说道:
      “听说这个癞蛤瘼还去病人家里,鼓捣着病人告咱们医院呢!”
      “这,这位什麽?”我惊讶的问。
      “这你都不懂?上个月不是刚公布的医德医风吗,不是有一条一级医疗事故责任人要开除吗?”
      “这也太狠了吧。”我心里咬牙切齿的真想一脚揣死这个癞蛤瘼。
      “骆驼,你们嘀咕什麽呢?”老郑这时端着一个果篮走过来问道。
      “吆,好打的果篮啊,还有芒果呢,郑老大夫还藏着宝呢,赏兄弟俩个吧,我们内科就没病人舍的买这个送我们。”王振文边说边伸手拿了一个芒果。
      “吃吧,我那多着那。”老郑索性把整个果篮递到王振文手里。
      “谁送的?”我问。
      “十一床张军他爸。”老郑淡淡地说。

      好容易等到了下班,我也不管老郑在我身后叫着我去吃饭的喊声,散步并做两步的向宿舍跑去。整个下午我的心头都是乱糟糟的,安丽红和癞蛤麽的身影在我脑子里不停的闪动着,一阵阵的想做点什麽的冲动让我简直把持不住自己,我要去安慰她,告诉她不要害怕,可我又用什麽来保护她呢,我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些念头,最后觉得现在哪怕只待在她身旁给她点鼓励也好啊。我向宿舍跑着,突然想起来她们急症下班比我们晚半小时,又急忙调过头向急症大厅走去。越接近大厅,我的心里就越跳的厉害,如果小安她怀疑我是趁人之危怎麽办?我这样风风火火的去安慰人家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可是这样的时刻我不出现在她面前怎麽能说明我…喜欢她呢?她也许会生气,也许会怀疑,可管她的,我就是喜欢你,你怎麽样吧!我这样胡思乱想着,拐过了一个弯,前面就是急诊大厅了。突然,我看见安丽红和刘仲文并排地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一边还在说着什麽,安丽红没带护士帽,两手插在衣兜里,阳光从他们身后的大玻璃窗里照进来,整片的铺洒在他们的身上,一条条暗黑的窗影柔和的随着走动抚过他们的肩膀,脸颊。我急忙下意识的躲到大厅的石柱后面,他们两人从我前面走过去,那不时碰触的双肩象锥子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我又一次在心中暗骂自己是个傻瓜,安丽红若无其事的神态深深地刺伤了我。
      等我无精打采的回到科里,老郑已经不在了。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张条,要我去附近的红楼酒家找他。我一看就知道有是那位病人请客了,红楼酒家是他一个亲戚开的,每次病人请客他都挑那里。我也没心思去,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前,顺手拿过来一本“实用外科学”来翻着,但是书上的字好像水纹一样,一排排地荡漾着,根本就进不去脑子,总是有一个人的影子浮现在上面,想要抓住时又倏忽不见了。我烦躁的合上书,觉得屋里的一切都那末凌乱,想收拾一下,却又没有耐心下手,今天是怎末了,我就是再不擅长分析自己的心理也明白了,我是爱上安丽红了。
      我从办公室出来,想到病房转转散散心,顺着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慢慢走着,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刚吃过饭,人们出出进进的打水,刷饭盒,不时从病房里传出笑声和谈话声,现在是病房里最热闹的时刻,一批批的探望者在病房内外穿梭着,给这里带来了奇特的活力。
      “罗大夫,你没去吃饭啊。”突然从我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见张军妈妈提着两个暖壶站在我的身后。
      “我自己吃过了。”我含含糊糊的说着,习惯性的反问了一句:
      “去打水啊。”
      张军妈妈没有答话,把头深埋了下去,头顶上杂乱的头发干涩的微微颤动着,我惊异的发现那里原来乌黑的头发竟然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变成了灰色。
      “罗大夫,我们军军还能好吗?”她哽咽的问我,边说着泪水边哗哗的流下来。
      我急忙把她拉倒护士站里,说实话,这样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几个病人家属好奇的向里面看着。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安抚住她,这是个外表娇小但内心坚强的女人,她始终不曾埋怨过一句话,悲苦和辛酸只是顺着眼泪流出来,对比她所遭受的打击,我这点事儿真是太鸡毛蒜皮了。
      老郑是很晚才回来的,这期间几次用传呼找他他都没回,好在值班的李大夫也是个老大夫,几个会诊都替他打发了。老郑满身酒气的进了房间,看见我就大声嚷嚷:
      “骆驼,你怎末不来啊,没看见我给你写的条吗?就等你一个人啊!”
      我忙上去扶助醉眼歪斜的他,让他在床上坐好。老郑是属于一喝酒话就多的类型,他滔滔不绝的吹嘘着自己怎末能喝,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囫囵不清的话,我则跑前跑后的给他投凉毛巾擦脸,沏酽茶醒酒。据我的经验,老郑不到明天是不会清醒的。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口吃不清的大声说:“骆驼,好兄弟,跟着大哥干,大哥亏待不了你…”我胡乱的应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给他脱鞋。
      “你不信!你看,这是什麽?”老郑一把推开我,踉跄着站起来,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想我晃着,
      “没见过吧,咱们是哥们,叫你开开眼,这就是红包,要是让上面发现,收一罚十啊,怎麽着,够哥们吧,不光让你看,来,给我的这份咱哥俩二一添做五…”老郑说着,硬把信封塞到我怀里。
      “这是谁给的啊?”我问道,
      “还有谁啊,11床的老张啊。”
      “这还一分,”他又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更厚的信封,“是给谢主任的,妈的,到那儿也是当头的吃香啊。”老郑摆着手哄赶着鼻子前的空气,大声说到:
      “太臭了,这里太臭了,谁受的了啊…我…要….”
      轰然一声,他猝不及防的倒在床上睡着了。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十张一百元的票子。我又重新把它放回信封里,轻手轻脚的放回老郑的衣兜儿,然后悄悄的走出了屋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6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六〉

      第二天,老郑醒了以后什麽都没对我说,看来他已经忘了醉酒后说的话了。我们科专门为张军的手术又开了一次术前讨论会,令人惊讶的是柳副院长竟然亲自来参加。会上谢主任神态安详的拿出了三个备选方案,前两个都是保守的以保住生命为目的的,破坏的范围很大,包括了腹股沟淋巴结和睾丸,第三个是老郑提出来的,他说他在最近的外国文献看到过,没有癌细胞侵及邻近组织的证据,就可以采用比较大胆的保留较多健康组织的手术方法。虽然老郑的语气非常谦虚,但是谁都听出来他和谢主任主张的是两个不同的观点,尤其在谢主任已经详细的说明了保守方案的优点大于缺点后,老郑还是固执的坚持自己的看法。我看见谢主任的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最后柳副院长发言,他说虽然自己不是骨科专家但是还是要以保住病人生命为第一目的,然后又表扬了老郑的钻研精神,最后要我们青年医生象老郑学习。
      科会散了以后,谢主任让老郑跟他走。我们都知道,老郑是犯了声高盖主的大祭了,几个平常与老郑不睦的大夫都微笑着互相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但碍于有我在场,他们都不便直接说出来,就故意高谈阔论其他的话题。我则心不在焉的抄着病历,心里担心老郑会被主任狠抠。
      一个多小时以后,科里除了我已经空了,其他大夫有的去查房,有的去图书馆,有的干脆扔给我一个传呼就不知去向了,反正下午也没什麽事,这两天股价持续攀升,炒股的几个大夫都象屁股上生了疮似的,根本坐不住,一有空就往医院旁边的交易市场跑。我还在低头抄着病历,脑子也回到病历里来了,一点没有察觉到一个小人已经轻轻的走到我的身后。
      “罗叔叔….”一声稚嫩的童音怯生生的叫道,
      我惊讶的回头,看见小张军穿着最小号的病号服吃力的站在我身后,单薄的身体轻轻的晃动着,从敞开的门外射进来一束饱满的阳光,穿透了他洗的发白的裤腿,隐约看见左腿膝盖上带着一只护膝。
      “罗叔叔,我没搅和你吧?”张军忽闪着一双早熟的大眼睛盯着我问道。
      我下意识的用手盖住了病历,
      “你怎麽来这里啊,护士阿姨没跟你说过这里不许进来玩吗?”我压低声音说道。
      “对不起,罗叔叔,我知道的。可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都等了两天了,你总是那麽忙,所以….”说着,他已经带了哭腔儿。
      “好了,没什麽,叔叔是忙了点,现在你可以问了,等等,先坐下来。你吃药了吗?”我问道。
      “吃了,小刘阿姨看着我吃的,这次虽然苦,可我是一口咽下去的。小刘阿姨说这样吃药才好的快呢。”小张军天真的说道。
      唉,可怜的孩子,还在盼着病好呢。我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要问我什麽啊?”我问道。
      “叔叔,我…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谁跟你说的?你听谁说过?”我惊讶的问。
      “没人说,是我自己猜的,爸爸和妈妈这两天特别忙,他们在忙着借钱,那天我假装睡觉,听到他们低声商量还能找谁再借一点。而且妈妈老是哭,她以前从来也不哭的,现在她和爸爸天天换着班的陪我。我想吃什麽就给我买什麽,也不嫌贵了。还老问我想要什麽好玩的,好吃的,叔叔,你们别骗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麽好不了的大病了?”军军一连气的说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下感到非常难受,这个敏感的孩子,他已经看出来了。
      “军军,听叔叔的话,你的病会治好的,别胡思乱想了,你爸妈为了你已经够着急的了,现在回病房去,好好休息一下。”
      “叔叔,我知道,病人得了不治之症,大夫和家属要瞒着病人,可你相信我,我能承受的了,你告诉我吧,其实就是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的,
      那天你和郑伯伯说话,我都听见了….“
      “你听见什麽了?”我着急的问道
      “我反正听见了,你们在说我的病。罗叔叔,我家里已经没什麽钱了,要是我的病没治了,就别再让我爸妈花冤枉钱了。我现在就回家,跟他们再过上几个月,要是几个月都没有,就是一个星期也行啊,还有我的同学们,我也想他们,我真想再去一趟学校啊…”军军抬起头望着窗外,好像要用目光努力穿透前面的门诊楼和无数建筑,一直看到他神往的学校似的。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第一次感到了一个医生的无奈和愧疚。
      “军军,你别瞎想,罗叔叔向你保证,你的病会好的…”我突然感到一阵哽咽,忙装作咳嗽混过去。
      “叔叔,我相信你,我会好的。”军军宽洪的说,同时学大人样儿用小手安慰的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垂下了睫毛专著的看着自己的左腿。
      “军军…”一个浓厚的男声呼唤道,
      我和军军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谢主任和老郑站在门口,身后是军军的父母,军军的妈妈早已泪湿了前襟,压抑着不哭出声来。
      “妈妈!妈妈!”军军跳下地,一瘸一拐地向妈妈跑去,老郑和谢主任急忙扶住他,他却挣脱开来,扑进妈妈的怀里,边哽咽着边说:
      “妈妈,别难过了,我们回家吧。我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咱们不花钱了,我的病好不了了…”
      “傻孩子,不许胡说,谢伯伯,郑伯伯,罗叔叔他们肯定能治好你的病…”张军爸爸搂住母子俩边哭边说着。
      谢主任,老郑,我还有闻声赶来的几个大夫护士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宽阔的走廊里来往的病人和家属都放慢了脚步,好奇的看着哭成一团的这家人和如木偶一样环立的大夫护士们,西下的落日把余辉斜斜的洒在墙上,树影在雪白的背景里无声的晃动着,给这个普通的走廊平添了一份神秘。
      最后军军在大家的劝说下回了病房,老郑和谢主任又跟军军的爸妈谈了一会儿手术的事,等他们走了以后,老郑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就跟着他出了办公室。
      “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去吃烧烤。”老郑烦躁的说着,同时点燃一根烟,我们这时是站在外面的大阳台上。
      “主任说你了?”我问道。
      “咳,没说什麽,别问了,吃饭时再说吧。那帮狗食是不是特别趁愿?”
      他指的是科里跟他不对付的那几个。
      “不知道,他们当着我什麽也没说。”我小心的回答。
      “哼!等着瞧吧!”老郑狠狠的掐了烟,扔在地上,一回头进去了。
      晚上我们很早就到了一处叫“高丽村”的烧烤店,老板跟老郑很熟,把我们领进了一个很雅致的小单间里,很快就上来明太鱼,猪肉,牛肉和烧酒,泡菜。我和老郑就不客气的大吃起来。老郑一言不发,只是低头不断的给我斟酒,我们几乎是酒到杯干的喝了半斤白酒。老郑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两片红潮。
      “骆驼,你是个好兄弟。我不会看错人的。”老郑又给我斟了一杯酒,拍着我的肩膀说到,
      “咱们科里别看表面上和气,你也知道,每人心里都是一把刀,恨不得踩翻别人自己上来。我这个科住院就早当了半年,你看把这帮狗食给气的,背地里没少给我使绊子啊。这次我跟谢老爷子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们准乐坏了,其实老爷子和我铁着呢,想用这点事弄我,没门儿!”老郑说着,跟我干了一杯。
      “可你为什麽要跟谢主任顶着干呢,他要是为了这个跟你生份了,多不值当的啊。”我说到。
      “这你小兄弟就不懂了。”老郑笑眯眯的给我夹了一筷子肉,继续说道,
      “谢主任是什麽人?40年的老主任,文革前就是专家了。我提个不同意见就能撼动他?他是手里有真玩艺儿的,咱们科里谁都想得他老人家的真传。可你想想,什麽人他才看的上啊,是天天唯唯诺诺的向老李他们那样的,还是为了病真叫真儿的,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老郑诡秘的冲我眨眨眼。
      “奥,所以你就成心顶主任。”我恍然大悟的说。
      “错了,你要是让他看出来是成心顶他就错了,他是谁?全市的骨科第一人。你要没有点真学问能随便顶他?那只能表明自己的浅薄。”老郑突然用了一个文邹邹的词,我心里不禁暗笑。
      “老爷子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咱科别看有几个技术不错的副主任,可那些都是外地调来的,不是老爷子的嫡传弟子,现在其实老爷子是没有徒弟啊,你看老李他们隔三岔五的往老爷子家里跑,不就是为的能当上这大徒弟吗?”老郑幽幽的笑着说,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一旦老爷子正式收徒,不用四五年就能练出来,到时有老爷子的面子,升副主任,主任医师职称那不当玩儿就上来啦。名气大了钱自然就来了,嘿嘿,你小子是不是趁我醉了看过我的红包啊?”老郑说着突然问了我一句,我惊的打了个冷战,忙说:
      “那时你醉了,自己非要往我怀里塞,我又给你放回去的,一分钱我都没拿啊。”
      “哈,瞧你吓的,我记得自己办过的事。别看当时是醉了,但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手术你也上,按理也有你一份。”
      “我不要,我只是想学学技术。而且,老郑,小张军一家这麽可怜,就别收他的红包了。”我试探的问着。
      “别收?什麽意思?这是劳动所得啊,骆驼,你知道这个手术得多长时间?至少7个钟头!按医院的规定,我们一人才给10块钱勿餐费!这就是他妈的中国大夫的价钱!要是不收红包,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病人愿意给,我们愿意收,天经地义,有什麽好说的。”老郑激动的说着。
      我看着他,想说点什麽,动了动嘴,没说出来。
      老郑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解嘲的笑笑,给我斟了一杯酒,继续说:
      “骆驼,你是个好哥们,大哥我劝你几句话,这是我当大夫这些年的经验总结。大夫就得心硬,你的心太软,今天小张军一哭就把你的实话扎出来了,你别急,听我说。大夫为什麽心要硬?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夫也是一样。那个名医后面没有冤魂?可你要练技术就得不怕牺牲才行。看准了就先下手,失败了几次就能取得真经了。尤其是我们手术科室,你不练怎麽会呢?庸医杀人,可你不知道名医杀的更多,因为他们在成为名医之前都是庸医。所以病人在我眼里不是人,是病例!你要从他们身上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恻隐之心是最要不得的,你知道为什麽人说‘医不自治’吗?就是因为医生对自己的恻隐之心最大!所以你要想永远冷静,客观的对待病人,就不要把他们当作人,你一旦夹杂了个人感情在里面,你就不会客观的分析了,同时也就失去了学习的机会。”
      我惊讶的看着老郑,这是那个平常随和的象大哥一样的老郑吗?
      “兄弟,怎麽?吃不消了?哈哈,哥哥我今天是话多了些。告诉你吧,谢主任最后同意了我的方案,他也想试一试这个新方法的效果。”
      “可是,新方法以前没有做过啊,万一失败了,错过清除癌细胞的时机,小张军就会有生命危险啊。”我吃惊的说道。
      “你怎麽还不懂啊?他现在是一个病例!一个难得的病例!如果成功了就可以据此写一篇论文,要是用老办法,一点学术价值都不会有的。谁会对采用了几十年的手术术式感兴趣啊。再说这也是为了张军好,一旦手术成功,他还能保留生育功能,要是按老手术他只能成个太监。”老郑被自己的话逗乐了,边笑着边把一块生牛肉放到石板上烤着。我默默的低下头装作不胜酒力,看着在火上被老郑翻烤的肉,不知为什麽,它好像变成了张军的左腿,红艳艳的,我感到一阵恶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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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老郑喝完酒的第二天,我就在心里原谅了他。毕竟他还是一个好大夫,还在为了业务而想尽办法。虽然他追求的是自己的名和利,可是对于医学来说,没有他这样的精神的确也不能得到发展。我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奉为至宝的原则,到底是老郑讲的对呢?还是一进医学院就背的烂熟的希伯拉迪克的誓言对呢?
      我没有被这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烦恼多久。因为小张军的手术再有一天就要开始了。老郑和谢主任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都没有回家,他们又找了张军的父母谈话。我这次没有在场。晚上10点多,老郑到护士站找我,我正在写医嘱,他用手招呼了我一下,我就跟着他进了科住院办公室。
      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六七个一次性饭盒,里面是从医院外面小炒摊子上现抄的菜;还有三瓶啤酒。最出人意料的是,谢主任竟然坐在桌边。见我进来,谢主任热情的站起来招呼,
      “来,小罗,一起吃点夜宵。明天有手术,就不能多喝了。一人一瓶啤酒吧。你和小郑都是海量,这点酒对你们来说真是不够意思啊。”
      我傻愣愣的随着老郑,心里感到非常激动。要知道,我和谢主任是隔着好几个级别的。平常他老人家多跟我们这些小大夫说几句话我们都会向别人炫耀半天。今天主任竟然掏腰包请我吃饭,真正是受宠若惊啊。
      “主任,您这是…?”我红着脸不知说什麽好,
      “上班时我是主任,下了班咱们是朋友。我年龄大,你管我叫老谢就行。”谢主任笑容可掬地拉着我坐下,
      “那怎麽行,我…太不好意思了,让您破费…”我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谢主任笑着把我摁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很有意思的望着我,好像很满意我的窘迫。
      “主任就是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长了你就习惯了。”老郑从容地拉过一把椅子,椅背朝前的跨坐下来,一伸手就撕下了一只鸡腿,很自然地放到谢主任面前的饭盒里。
      “自己来,啊,都够得着呀。”谢主任微带不满的嘟囔着,转过脸来看着我问,
      “小罗,听说你的英语很不错啊。托福考了600多分,还翻译了不少篇学术论文。嗯,是个人才啊!”
      我又红了脸,忙解释道:“我翻译的只是两篇科普性的文章,是帮朋友的忙。我的专业英语其实不是很好。”
      “那也很不错嘛,你还很谦虚啊。”谢主任不理我的解释,转头对老郑说,“你要好好向小罗学习,你不是想考我的研究生吗,英语一定要学好,英语不好我不要。”
      老郑讪讪地笑着,“那是,那是。我一定好好学。”
      谢主任满意的点点头,举手示意我们吃菜。他很随和的问我工作以后的生活,问我的家庭。他那亲切和蔼的风度令我又一次倾倒。
      接下来他和老郑边吃边聊,主要是科里奖金分配的事。老郑好像很随意地提起他和其他几个主治医生的争论,引起了谢主任的注意。
      “大李他们几个对我很有意见,”老郑一边看着主任的脸色一边说着。因为老郑关着奖金的发放,科里的人不敢直接找谢主任,都和他理论。
      “他们说应该按劳分配,谁干的活多谁拿的也多才行。说现在是干活的拿小头,不干的拿大头儿。”
      “奥?”主任停下筷子,“这麽说,我就是那个不干活的了?”
      “他们明着没这麽说,”老郑继续下药,
      “不过,大李他们这几天诚心往外推病人。前天两个工伤的要住院,大李非说没床,愣是让病人去了普外。普外老孙他们正愁指标完不成呢,两个工伤,单位100%报销,还不狠命的宰。哎,我看着直心疼,到手的肥肉扔给了旁人了。人家还说风凉话呢,普外王护士长来推病人的时候冲我说,知道是骨科的我们才要呢,要是别人,我们还懒得替他崴这块泥呢。您听听,得了便宜他们还卖乖。”
      “这两天病床是紧张,老李也是先问了我的。不过他倒没说是工伤病人。”
      “您真以为没床了?”老郑看到主任不太在意的样子,有点着急,
      “我那天正好在护士站,听见老李和护士长说,这两个多发骨折的太麻烦,进来了又得咱们受累,挣了钱也分不着,推给普外算了。其实当时正好有两张床,老李给门诊打电话拉上来两个病人,补齐了以后才去找的您。他还说人家普外奖金平分,不管主任还是一般大夫,一律一边儿多。人家主任也是专家,就没有大架子,一般手术也上,手上的活才能不丢。”
      “啪!”谢主任把筷子拍到了桌上,
      “就他李元章也配说三道四!闲不公平可以去普外吗,我这里就是这个规矩。”
      我但心地看着谢主任,不知是不是因为啤酒的原因,他原本红润的脸上现在却红一块白一块的,煞是吓人。大概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谢主任挥了挥手说,
      “算了,不谈他了。小郑,明天的手术你准备好了吗?心里没底没关系,毕竟是新术式。谁也不能打保票。我给你助威去,只要胆大心细,做好准备工作,就不会出大问题。还有,别看张军的父母现在说的好听,要防备一旦手术失败,他们会倒打一耙。”
      “主任您放心,我明白!”老郑说,同时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上五点,老郑把我砸起来。我们一同到病房里给小张军作术前查体。窗外已经露出微微的晨光,早晨的空气干爽清凉。已经是晚秋的时节,病房里的人们大多还没有醒。我打开床头灯,发现张军瞪着一双湿润的大眼睛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左腿。洗的发白的病号服服贴的趴在他瘦弱的身上,让这个早熟的孩子显出一股洁净忧伤的气质。
      “张军,我们来查一下体,来,先量血压。”
      “罗叔叔,今天就要截肢吗?”
      “是啊,为了根除癌细胞必须这样做。你还可以安上假肢,照样能走路,上学。”
      “我明白。”张军顺从的躺平,伸出胳膊,不再说话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谢主任从头至尾的站在老郑后面指挥。看得出来他对老郑和我的配合很满意,经常是他话刚出口我们的手就到了。一递一进地动作,就像是一个人完成的一样。从开刀到取下组织活检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但在剥离癌组织时遇到了一点麻烦,肌肉和结缔组织已经被侵润成了一团烂遭糟的肉团。谢主任不愧是骨科第一刀,我们一筹莫展的地方他只轻轻几句话就让人觉得茅塞顿开。
      整个左侧膝关节都被放射性生长的癌细胞破坏了,但是左髌骨却奇迹般的完好无损,在无影灯下闪着清幽的光。活检结果送回来后,老郑拿起了骨锯,谢主任点点头,我们就开始锯断股骨。安静的手术室里响着低沉单调的锯骨声。谢主任退下了手术台,摘掉口罩开始和麻醉师聊天儿。手术已经进入了尾声。
      原本预计四个小时的手术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结束了。等我把一切都收拾好,帮着护士把张军推出手术室时,看见张军的父母正围着谢主任和老郑问长问短。一见我出来,他们立即围了上来。护士示意不要喧哗,张军母亲用嘴咬着自己的手不哭出声来,张军的父亲沉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们已近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充满血丝的眼睛仍盯着张军那空落落的左膝。
      “骆驼,走,吃饭去。”老郑走到护士站对我说。
      “马上就来。”我正忙着给张军下术后医嘱。手术后的张军暂时住到了监护病房,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活得我这个管床大夫忙活,开液体,下引流,布置心电监护,安排换药。简直脚不沾地。老郑看我一时腾不出来,干脆走上来帮忙。我低声对他说,
      “老郑,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说,别鬼鬼祟祟的。”
      “我想要张军左腿的那块髌骨。”
      老郑一下抬起头,吃惊的望着我。
      “你变态啊,要那个干什麽?”
      “留个纪念。你能不能帮我?”
      老郑看着我,确定我不是开玩笑以后,沉吟地说,
      “我跟摄影室的人说说,让他们拍完标本以后先别处理。我说骆驼,你可真是个怪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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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安丽红了。医院对她的事故采取了挂起来的方式,除了几个当事人,大家几乎把它遗忘了。星期四我倒休,吃了晚饭独自坐在宿舍看书。刘仲文他们都值班,屋里还没来暖气,有点冷。
      “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我说到。
      从打开的房门外伸进一个戴眼镜的油头粉面的脑袋来,
      “请问刘仲文在吗?”
      “他今天值班,明天早上才下班。”我不认识这个人,随口回答着他。
      这个家伙听完,非但没走,反而进了屋。
      “你就是罗…骆驼吧。”他试探着问道。
      “你是…”
      “我是刘仲文的朋友,老听他提起你啊。我叫于乐,是***药业集团的业务代表。这是我的名片。”说着他变戏法似的递过来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硬卡片。
      “你好,我姓罗,叫罗国祥。你要是有急事我带你去病房找他。”
      “也没什麽事情,就是找他来聊聊天儿。”于乐讪笑着,熟络地递过一支烟来。
      “我不吸烟,谢谢!”我礼貌的说。
      “啊,对!吸烟有害健康。我是不得已才备一点儿,见人得让让啊。其实我也是不爱抽的。”于乐笑嘻嘻的说着,一边把烟习惯性的在鼻子上闻闻,才恋恋不舍地收到烟盒里。
      然后他就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心里渐渐厌烦起来,本来准备看完手上的“精神分析”的一章,遇到这块活宝,真是没折。
      “骆驼,就你看,你们医院最漂亮的护士是谁?”于乐突然问,
      “啊,这个我没注意过。”我懒懒的答道。
      “怎麽能不注意呢,你蒙我。”于乐说。
      “真的不是蒙你。我是没注意过。”
      “你说急症二红怎麽样?”
      “谁?”
      “就是安丽红和田红呗。”于乐热切的望着我。
      我心里一动,这家伙问这个是什麽意思。
      “我真的没注意过,还可以吧。”我含糊的回答。
      “跟我逗闷子不是,说真的。听说你和她们关系不错啊。”于乐一脸坏笑地说。
      “你听谁说的?这不是真的。”我严肃的说。
      “还有谁啊,当然是刘仲文呗。说真的,哥们儿。我是看上田红了。可惜没有缘分认识啊。你能给兄弟搭个桥吗?”于乐一脸的诚恳。他这人就有这样的本事,让你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我能起什麽作用啊,你应该去找刘仲文,他不是正跟安丽红谈朋友吗?让他给你介绍不就完了。”我敷衍着,同时感到心里一阵疼痛。
      “嗨,刘仲文倒是想跟人家谈。可是人家心里另有旁人,他啊,我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奥?”这道是新闻,我抬起眼注视着于乐,鼓励他说下去。可这家伙却偏偏打住了话题。
      “哎,肚子饿了。走,我请客,咱们出去吃点宵夜。”于乐说。
      “我不饿。这里有方便面,我给你泡一包吧。”
      “方便面有什莫好吃的,走吧,没见过像你这样有人请客还不去的。”
      我被他说的一笑,拿上外衣跟他出了门。

      我们已经喝了八瓶啤酒了,于乐还在闹嚷嚷的要酒。这个家伙真是个劝酒高手,跟他在一起不喝是不可能的。
      “哥们儿,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来,再来一瓶,没事儿。你随意,我喝你剩下的。”于乐熟练的开瓶,替我倒酒。
      “你大概跟谁都投缘吧。”我揶揄他。
      “哥哥你骂我,别看我是生意人。见什麽人说什麽话,可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怎麽说呢,我真是干腻了。一天到晚东跑西颠不说,还要看人脸色,真他妈不是人干的。除了挣钱多点以外没有优点。”于乐的舌头有些大了,梗着脖子说。
      “多挣钱还不够啊。”我笑。
      “你哪懂啊,钱不是万能的。”于乐一抬手捂住我的嘴,“别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太俗!”
      看着我笑,他也笑了。
      “真的,骆驼。从你的眼里可以看出….真诚…对,就是真诚!”他突然说出这个文绉绉的词到把我吓了一跳。
      “怪不得那个安丽什麽的小护士这麽喜欢你呢,谁看见你都觉得安全。愿意跟你说话。”
      “什麽,你说什麽?安丽红喜欢我,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急急的问。
      “你以为她是跟刘仲文在搞对象,其实是刘仲文追人家。逼急了,小姑娘说实话了。早就有了意中人,我们分析了半天,除了你不可能是别人。”于乐又喝光了一瓶,回过头想去厕所。
      我赶忙拉住他,
      “你把话说完再去。”
      “急什麽,等我撒完尿仔细跟你说…”说着,于乐摇摇晃晃地向厕所走去。
      我不放心的跟他到了厕所,果然,还没解开裤子,他就出溜到了地板上。

      我付完帐,背着死猪一样的于乐回到了宿舍。把他安置在刘仲文的床上以后,我坐在书桌旁,想着于乐的话。难道安丽红真的喜欢我吗?那为什麽一点也看不出来呢?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冲动,我要去找安丽红问个清楚。刚走到门边,就又犹豫起来。如果于乐骗我呢?或者他分析的不对呢?我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她,会被她笑话的。我犹豫着,最后决定明天找她一下。是要婉转,探出究竟以后再说。我一边思考着见了她要怎麽说,一边设想着找她的借口。等一切都有了眉目,心里又开始埋怨这漫漫长夜了。时间真是漫长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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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于乐被刚下夜班的刘仲文拉起来去吃早点,临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提醒我不要忘了他托我办的事情。我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这可是个绝好的借口,比我设想的借书借磁带什麽的强多了。
      整个上午过的枯燥异常,老郑被叫到普外会诊。那两个多发骨折的工伤把普外科折腾得够呛,他们没有骨科器械,只能从我们这里借。老郑一脸不高兴地去了,临走还冲着李大夫发了一顿牢骚。李元章可能也挨了主任的训,只能忍气吞声地给老郑培着笑脸。谢主任也没来,我们在一个姓张的副主任的带领下查了房。整个人群都是静悄悄的,全然没有谢主任查房时的声势和热闹。只是查到小张军的时候出了点事情,张主任发现张军的伤口愈合不良。但是由于是谢主任亲自指导的手术,他也不好说什麽,只是叮嘱我勤观察一点。
      查房回来,我趴在护士站开医嘱,一边跟几个老护士开着玩笑。她们说医院要上三甲,正在忙着组织人手改病历。
      “评个三甲干嘛要改病历啊?”我问。
      “不改哪成啊,你看看以前你们大夫是怎麽写病历的,一连十几天都是一句话:‘今日无特殊情况。’哪有住院没情况的,那不成了住旅馆了。有时连体温,脉搏你们都懒得记。瞎编一个交差了事。”一个北京口音的护士说。
      “这还算勤快的呢,有的连年龄都不问,一律一个‘成’字。要说责任心啊你们可比我们护士差远了。”另一个也帮腔。
      “那得改多少啊?咱们医院一年少说也有一万多住院病人,改三年的就得五万来份病历。哪有这麽多人手啊?”我诧异的问。
      “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检查团主要查现住院的病人,以往的病例都尤档案室封存了。检查团里的人也早都说好了。别看到时是抽查,可事先有人透风,查那个科,查几份儿,早都通知完了。等他们来了,咱们这儿早就安排的天衣无缝了,能查出个屁来!”
      我恍然大悟样的点点头说,
      “明白了,就是蒙人!”
      “对了,蒙人!”她们一起答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肖丽跑到我跟前通知说下午团干部开会,让我也列席。
      “干什麽呀?”我问,她是院里的团支书,已经内定调到行政科室,所以算个储备领导了。
      “院里要组织各英语竞赛,团里想让你和几个英语好的大夫给辅导辅导。”肖丽干脆爽利地说。
      “没问题,到时准到。”我说。
      “好,骆驼,我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的。”肖丽大方的说,同时还赞许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这个女孩子就是假小子一样,对男同志喜欢动手动脚的。这样的女性在医院里有不少。
      下午的团委会是在急症科的阳光室开的。十几个各科室的团干部挤挤插插的围坐在两条公园才有的大木头椅子上。安丽红也来了,安静的坐在我的对面。阳光从她的侧后照过来,在她的黑色毛织护士坎肩上镶了一个温暖的光边儿,她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在阳光里更美得不可方物,一双黑漆一样的大眼睛安详平静的注视着墙上的某一点。突然她好像发觉我在贪婪的注视她一样,把目光忽的移到我这边,我们的眼光一对,我赶紧低下头,脸上令人恼火的发起烧来。这算什麽,好像我犯了错误一样。我又抬起头,倔强地又盯住她。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装作不留意的移开了眼神。
      会上决定把参赛的科室分成几个组,我正好负责护理部的辅导。几个年轻的小护士都冲我挤眉弄眼的,她们显然很满意让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大夫来教她们。这些年轻的女护士不象大学里的女生那麽扭捏,很是活泼大方,爱恨分明的。散会后我本来想找安丽红的,可她却被人叫走了。
      我只好心神不安的回到科里。下个星期我就要出科了,明天就要进行出科考试。谢主任去了广州开会,老郑自然成了主考官。这个家伙别出心裁地让我主刀做一个脂肪瘤,算作考试的内容。这对我来说是小case,所以也不用准备什麽。坐在办公室里,突然觉得百无聊赖,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来。最后我决定出去转转。
      刚走到住院楼门口,就听一个银铃儿般的声音叫我,
      “骆驼。”是安丽红,我激动地转过身。见她一身白色的护士制服,把姣好的身材衬托得更加亭亭玉立。
      我的脸又不听话的红了,心脏也加快了跳动。据说是不是真爱一个人只要测一下见到他时的心跳和血压就能知道,因为人毕竟是化学性的生物,思维体现在激素的分泌里面。
      “我们护理组想问问你什麽时候有时间,开始上辅导课。最好定一个时间表,对大家都方便一些。”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和我说着,眼睛却不看着我。
      “可以,我什麽时间都成。”我受到她冷淡语气的打击,也平淡地说。
      “那就星期二下午,政治学习以后,好吗?”
      “行,没问题!”
      说完了工作,我们突然陷入了沉默。她低下头摆弄着衣角,我也不知怎麽把谈话继续下去。
      “那我走了,你别忘了。”她看我不说话,突然扭身走开。旋转中从护士帽里露出的一绺长发擦过了我的脖子,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小安,你等等。”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脱口而出。
      她停下,却不回头,只侧着耳朵听着。
      我不知所措的措着手,说什麽呢?昨天夜里想好的词儿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你有事没事?没事我就走了。”她冷冷地说。
      “我想跟你谈谈,下了班你有空吗?”我却却的问。
      “谈什麽?”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似乎有了笑意。
      “谈…谈点儿…体会…”我的脸热的不行。
      “什莫体会啊?”她好玩儿的看着我,这个丫头非得逼着我说。
      “学习英语的体会。”我灵机一动,狡猾的说。
      “我要是没时间呢?”她问。
      “那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反正我是请定了。”我斩钉截铁地说。
      她无言的看着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湿润的光。
      “好吧,五点半,小花园门口见。”安丽红轻声的说着,然后嫣然一笑,在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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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半,我来到小花园门口。这是医院为了给病人一个散步休息的地方而建的。里面树木茂密,花草繁盛,还有一个小凉亭。深秋天气,满地是落叶,树木大部分已经光秃,在斜阳最后的照耀下显得有气无力。忙碌了一天的医院此时已经安静下来。由于天气已经很冷,所以没有人出来散步,周围一片宁静的气氛。
      安丽红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看得出,她经过了精心的打扮,还淡淡的化了装。一身蓝色的风衣让她显得超凡脱俗,挺立丰满的胸前还别了一枚精致的胸针。我又有些看呆了,觉得心里面一跳一跳的喜悦。
      “发什麽楞?傻了?”她娇嗔地说。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老实地说,
      “你真好看,我都没法跟你比了。”
      她高兴的一笑,旋即又假装绷紧了脸说,
      “不许瞎比,我要和你长得差不多就不活了!”
      “我们去哪啊?我请你吃饭吧。”我说。
      “好啊,不过得我挑地方。”
      “那当然,我听你的。”
      “你可别嫌贵啊。” 她调皮地歪着头看着我说。

      女人毕竟是女人,我们大老爷们儿吃饭从来不考虑什莫环境情调,吃就吃个味美实惠。可女孩儿好像逛艺术馆一样,要挑典雅又罗曼蒂克的地方。她挑了一家西餐厅,多花银子不说,还什莫也吃不着。不过到的确是很适合我们现在的心情,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私密的地方说话。
      吃饭可能是最融洽气氛的方法,在热气腾腾的汤菜面前,什莫紧张心绪都自然的消失了,加上对菜品的评价是最自然的话题,怪不得做生意的人这麽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
      “你要跟我谈什莫体会啊?现在谈吧。”安丽红脱去了大衣,露出包身的大红色高领毛衣来,小巧的黑色的羊皮手套被摘下来放在桌上,被屋里的热气一熏,一抹红晕在她好看的脸颊上散开。
      “说话啊,你这个傻骆驼。”她笑嘻嘻的欣赏着我的窘迫。
      我觉得心头一热,说道,
      “我其实早就想问你,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讨厌,我不会说话,又不会讨人喜欢。可能没有谁会喜欢跟我这样的人交往呢。”
      “你是很讨厌。”安丽红眼里含着笑意,一双眼睛调皮的看着我。
      “那你答应了?”我试探的问。
      “我答应什麽?”她笑着说。
      “我想跟你交朋友,不知道配得上配不上。”我急切地说。
      “我还没想好呢。”她垂下眼睑,只让我看到长长的睫毛,用手玩弄着桌上的餐具。
      我一把抓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小手,心里急着想说什麽,嘴上就是吭哧吭哧地说不出来。安丽红热切的望着我,用另一只小手轻轻捻去我肩头的一根头发,
      “慢慢说,我又没说不行,你着的什麽急呀。”
      “我就是喜欢你,早就喜欢了,从这儿…”我指指胸口,“特别喜欢,没有你不行了。”
      我对自己的表白非常丧气,简直就是语无伦次。安丽红却挺直了腰身,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亮光,被我握的发白的小手一动也不动。
      “呸,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你真是傻的可以。”半晌,她才笑着啐道。
      我垂头丧气地坐着,心想这下可完了。人家生气了。
      “你还吃不吃了?菜可都凉了啊。”她问道。
      “我…我…对不起,其实我的意思是…唉,我是说…我真是笨啊!”我继续低着头说。
      “我就喜欢你这个笨劲儿,将来好管啊。”她笑着说。
      我一下子抬起头,惊喜地看着她,
      “这麽说你同意了?”
      “没有。”她的眼睛却明明在说有,嘴角的笑容灿烂迷人。

      接下来她开始训练我吃西餐的礼仪,什麽左刀右叉,汤怎麽喝,面包怎麽吃,酒怎麽点之类的。吃出我一身的汉来。最后我把刀叉往桌上一撂,伸手拉她起来。
      “走,这样吃饭我真受不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看看饭应该怎麽吃。”
      她一边随口笑骂着我,一边赶紧穿好衣服。我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她有些惊异的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将身体向我怀里靠了靠。我们出门时,听见吧台里的女服务生赞叹的说:“瞧这一对儿!”
      我和她打车来到上次我和老郑吃烤肉的馆子,要了一个单间儿。里面是日式的榻榻米,中间是一个石质的烤炉,四周墙上挂了四五幅字画儿,墙角的矮桌上还摆了一个青花瓷腰瓶。上菜的时候服务生还拿来了几个蜡染的小枕头当垫手。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找地方儿啊,我原来以为你要把我带到羊汤摊儿去呢。”她赞许的说。
      “我其实早定好了这个单间,事先没问你,谁知你爱吃西餐。要不这个馆子这麽火,我们恐怕连到大堂吃都得排队了。”我一边帮她往肉里倒烧酒一边说。
      “嗬,看不出来你心挺细的。我不会喝酒,你干嘛往肉里倒酒啊。”
      “这酒不是喝的,用它来腌肉,等会儿烤的时候容易熟,味道也好。类似料酒。这儿有大麦茶,你喝一点儿。”我说着,顺手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安丽红端起茶杯试探性的泯着。
      “嗯,不错啊。”她很快喜欢上大麦茶的特殊杀口儿味道。
      “比你的咖啡味道如何?这可是健康减肥饮品。”我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一筷子烤好的肉。
      “差不多吧。别光给我夹,你也吃。我刚才已经吃饱了。”她快乐的用筷子杵着肉玩儿,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狼吞虎咽。
      “你吃饭真香,我妈见了准喜欢。她从小就爱逼着人吃饭。”
      “是吗,看来我对了丈母娘的心了。好,我去你家一定放开饭量吃。”我坏笑着说。
      “别瞎说,谁是你丈母娘!你丈母娘还没出生呢。”她用筷子的另一头儿敲着我的脑袋说。
      “别捣乱!吃饭可是正经事儿,要认真对待。”我拨开她的手,又夹起一块牛肉。
      她却越发来了兴致,索性用手在我的脸上划了起来。
      “你个小坏蛋,看我用汁子画你个大花脸。”我也开始反击。
      安丽红咯咯的笑着,躲闪着我的手。一不小心打翻了两个盛满了肉的碟子,全撒在淡黄色的榻榻米上。我连忙收拾着,对应声而入的服务生连连道歉。安丽红也过来跪在我的身边帮忙,散落的鬓发痒痒的蹭着我的脸颊,从她身上发出的少女的气息丝丝的渗入我的鼻息。服务生一走,我就顺势把她捉到怀里。
      “还敢不敢捣乱?”我威胁的问。
      “敢,我不怕你。”她调整了一下身体,舒适的躺在我的膝盖上。明亮的眸子火辣辣的望着我。
      我心头一阵迷糊,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向她红玉般的嘴唇凑过去。她好像挣扎了一下,没有效果。我们的嘴唇相遇了,她微微的张开牙齿,嘴中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们就这麽四唇相碰着。我不知道如何继续,这好像与电影中的接吻相差太远了。我睁开眼看着她,她的脸离我非常近,毫无皱纹的皮肤洁白紧绷,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泛着浓浓的红晕。
      我尴尬地直起腰来,冲着仍闭着眼睛的安丽红讪讪地笑着,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自己。不该吻你。”我言不由衷地道歉。
      她睁开眼,对我怒目而视,忽的坐了起来。
      “你刚才也叫接吻?”她突然伸出手,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我们直直的摔倒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她的舌头象蛇一样伸进我的口腔,脸颊火辣辣的发烫,我的全身好像都被她搂入了怀里,一对柔软温暖物体垫在我的胸前。我觉得自己象被点燃了一样,深深的吸允着她的嘴唇。突然一阵拉门响,我们惊愕的抬头望去,是服务生,她听到声响以为我们又砸了东西。看到屋里的情景,年轻的女孩子一下红了脸,说了声对不起就关门出去了。
      我和安丽红相视一笑,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再来啊。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真棒,还有呢?贴完吧!
      • 谢谢. 继续. 要不把地址直接贴出来?
        • 生于70's的地址
      • benii(搬运工)应该是从“文学城”的“生于70年代”搬过来的,那里也只写到这里
        • 文学城生于70's上不去
    • 1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十一

      出科考试很顺利地结束了。我干净利索的切除了那个脂肪瘤,前后不过二十分钟。从门诊手术室出来,老郑感慨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骆驼,要出科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走啊。我已经跟主任说了,等分科的时候点名要你过来。”
      “那你现在就把我留下多好。”我笑着说。
      “那敢情好,我要是院长就这麽决定。”
      “那我就选你当院长。”
      我和老郑亲热地搂着肩膀,互相开着玩笑。这时,科里的护士长慌慌张张地向我们跑来,离的老远就开始嚷嚷,
      “老郑,小罗,到处找你们找不着,快回科里,11床出事了!”
      “哪个11床?”我问护士长。
      “还有哪个,张军呗。”老郑铁青着脸说。
      等我们回到科里,看见监护室门口人影幢幢。李元章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张军的父母依偎在一起已经说不出话来,四五个护士手忙脚乱的开柜子往外搬器械。见我们进来,李元章马上冲过来,一把抓住老郑的胳膊大声说道,
      “郑大夫,你的手术是怎麽做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啊!”
      老郑厌恶地推开他的手,不客气地说,
      “老李,你说话要负责任,这是我管的病人,在弄清情况以前,你别这麽快下结论。”
      李大夫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的过分,红了脸说,
      “我也是好意,看你没在,想先帮你处理一下。”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老郑毫不领情地说完,就走过李大夫的面前,不再理他。
      我把视线投到张军身上,只见他的脸色苍白的象一张纸,年轻的额头由于化疗而脱净了头发,头皮却像打了一层黄腊一样,油腻腻发亮。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腿,解开的绷带下面是崩开的伤口,暗红色的肌肉从缝线中翻卷出来,一缕清清的组织液纵横漫流在伤口的辅料之间。一股淡而倔强的腐臭弥漫在空气中。
      “什麽时候发现伤口崩开的?”老郑问站在旁边的护士。
      “是今天上午换药的时候,张军妈妈闻到一股臭味儿,我们请示了李大夫,打开最里层的辅料发现的。”护士小心翼翼的回答。
      老郑点点头,回身吩咐另一个护士去拿无菌手套。然后默然的低头站在床边,两眼注视着张军的伤口,一动不动。等戴上护士拿来的手套,老郑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已经紧紧粘在腐肉上的辅料,张军不时发出丝丝的吸气声,一股股暗红的脓血从撕裂的伤口里流出来。张军的妈妈不忍看下去,把头埋在自己丈夫的怀里,发出嘤嘤的啜泣声。全病房的人都不出声的看着老郑的动作。我站在一边暗暗佩服老郑的定力。经过大概半个小时,老郑终于剥下了最里层的辅料。他满意的看看手中已经满是脓血的纱布,转头对我说,
      “小罗,你把张军推到换药室去,先清创,再包扎一遍,多放几个引流条。”
      然后他回头对护士长大声说,
      “这个老李就是会咋呼,我当什麽大事呢。不就是伤口有点感染吗,清清创再包扎一下,多开点抗生素不就得了吗,还至于这麽兴师动众的折腾啊。”
      大家被他的一番话说的都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气氛和缓下来。张军妈妈心疼的过来搂住儿子,也向老郑投来了感激的目光。我和其他两个护士一起帮着张军坐上轮椅,向换药室走去。
      给张军换完药回到科住院办公室,我看见老郑正在神态严肃的打电话。见我进来,他低声向电话里说了一句什麽就挂了。我简单向他汇报了一下换药的经过,有点不放心地问,
      “老郑,张军的伤口不会是真的不愈合吧。”
      “怎麽会呢,这我还是有把握的。况且手术时谢主任也在啊,他老人家总不会出错吧。”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第二天,是我在骨科的最后一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我特意仔细地检查了张军的左腿,看到伤口完好才稍稍放了心。但昨天放的三个引流条全堵了,我又用探针捅开它们,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果然,下午张军妈妈来告诉我说张军发起了低烧。老郑听了我的汇报,脸色也阴沉下来。我们到监护室找出张军的监护纪录,体温一项纪录着从手术后24小时到现在,张军的低烧一直没有间断过,几次血常规都显示白血球偏高,血色素偏低,而尿常规的尿蛋白始终是阳性。老郑看着检验纪录,开始挠头,他的镇静已经不复存在了。
      “是不是请示一下谢主任?”我问道。
      “主任在广州开会,后天才会回来。”老郑喃喃地说着,两眼若有所思的盯着闪动的电脑屏幕。
      “小罗,这件事我看要糟。”半晌后他忽然冒出一句,然后回过头来用出人意料的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视着我。
      “什麽?”我有些害怕的问。
      “还记得手术前我给你的500块钱吗?那是张军家长给的红包。如果张军的伤口不愈合的话,只能是一个原因——癌细胞扩散了,我们的手术失败了!”老郑停下来,阴沉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寒而栗,
      “那我们把钱退回去吧。”我结结巴巴地说。
      “退?哪有那麽容易。这是买命钱,人家出了钱就是要我们保住孩子的一条命的。你现在说做不到了,要退钱,换了你是张军家长,你会干吗?”老郑冷笑着说。
      “那我们怎麽办?”
      “别慌,你就当没发生任何事。钱是我收的,他们要咬就会先咬我。但我告诉你一条,就是不能把谢主任兜进去。有他在,我们谁都可以保证没事儿。他这棵大树要是倒了,我们就肯定完蛋,明白吗?”
      我点点头,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出现这种情况。
      “好了,在病人面前不要表现慌张。别象老李那样咋咋呼呼的,要镇定。让他们摸不清底细。今天你给11床开大剂量的抗生素,先暂停化疗,补充人体球蛋白和脂肪糜。一定先把感染控制住。”
      “暂停化疗,要是癌细胞加速扩散了怎麽办?”我问道。
      “顾不了那麽多了,就他目前的样子,感染也能要了他的命。没办法,老弟,先拼一拼吧。要是能把术后这一关过了,等伤口一愈合就打发他出院,到时他再有什麽三长两短的就找不上咱们了。”老郑狠狠地说。
      我看着老郑凶狠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凉气顺着脊梁骨直升上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12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十二

      我给安丽红打了电话,约她出来。我们还在那家烤肉馆儿见的面。我把老郑给我说的意思告诉了她。安丽红毕竟是工作了好几年的,对这种事有些经验。
      “你收的那部分钱是谁给你的?”安丽红问我。
      “是老郑给的。”
      “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
      安丽红长出了一口气,说,
      “那你怕什麽?事情真兜出来,你就死不认账,谁能把你怎麽样。”
      “可我觉得那样太不仗义了,毕竟老郑是我大哥啊,我哪能这麽办啊。”我为难的说。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这种事能讲哥们义气吗?咱们医院刚颁布的文件,收红包的收一罚十,钱还是次要的,你以后的前程就毁了。不论评职称,评先进还是选进修都不会有你的份儿了。你忘了普外的老钱,他不就是收了一千吗,让病人家属给录了音,告到了卫生局,到现在都快两年了。他本该前年进主治的,可两次评职称都没有他。科里替他去问,职称办的人明着告诉是因为红包的事儿。这不是今年又该评了吗,据说还是没戏。你想想,谁能耽误三年啊。你现在讲义气认了,无非是多一个陪绑的,对老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看老郑要真是把你当哥们儿,他就应该把你先摘出来。”安丽红着急的劝着我。
      我心里其实没有什麽主意,一直想着老郑对我不错,不能不讲义气地扔下他不管。现在听了安丽红的一番话,心里又不知怎麽办好了。
      “再说,”安丽红斟酌着又开口道,“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我看老郑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有谢主任在后面撑腰,他可是全市的骨科泰斗。那些骨科专家哪个不是他的晚辈,现在老爷子出了事,谁不是争着要来救啊。你用不着担心,不就是少切了一点儿吗,顶多再给做一次手术,陪他两三万块钱就算了。医院不至于傻到因为这麽点事就赔进去一个老专家的。只要谢主任没事,你就不用担心自己。你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连在一块儿呢,还是老郑聪明,保谢主任就是保自己!”
      我被安丽红说的放了心,但忍不住又说,
      “手术可不是再做一次就能解决的。第一次没有全部清除癌组织,耽误了这麽长时间,现在肯定已经转移了,原来付出一条腿,可以保住生命。现在恐怕已经不能了。”
      “嗨,你还操心这个。又不是你定的手术方案,主刀又不是你,跟你有什麽关系。你就是不该拿那500块钱,白跟着吃了挂捞儿罢了。以后长点记性吧,别人家给什麽吃什麽的。干咱们这一行的,看见便宜就得当是个当(四声)。你以为快钱好拿啊,弄不好要烫手的。”安丽红向教育小孩一样教育着我。
      我不禁点点头,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她,
      “没看出来啊,你还那末会做人,嗯,我算找对人了。”
      安丽红骄傲的小脸儿一扬,
      “那当然了,你慢慢看吧,还有好多本事本小姐没给你露呢!”

      我们从烤肉馆出来,已经是八点多钟了。街上行人依然很多。天气已经是初冬,由于空气污染,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湿漉漉的薄雾中。天空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儿。快到医院时,我看到前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蹒跚地行走在人行道上,很吃力的样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露在粗重的灰色围巾外面的额头,上面满是刀刻一样的皱纹。我当时心里没有在意,只是不经意的想:还有人有这麽深的皱纹,此人一定经历过很多苦难吧。突然哗啦一声从后面传来,我和安丽红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是那个戴围巾的人被地上的霜滑倒了,原来抱在胸前的饭盒打翻在地上,流了一地的乌黑的汤水。
      “这可怎麽办啊,呜呜,我真没用啊,呜呜…”没想到那人一下坐到地上呜咽着哭了起来,听声音原来是一个女的。
      安丽红松开我的胳膊向她走过去,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大嫂,你怎麽了?汤洒了再做不就完了吗,是不是去中心医院看病人的?这是什麽宝贝汤啊?让你这麽心疼?”安丽红体贴的问道。
      妇人看有人询问,停止了哭泣,开始絮絮的唠叨,一边还不停的抽泣,
      “姑娘,你哪知道,这是我给儿子治病的药啊。好不容易抓齐了方子,托人熬出来了,一路上我就怕滑倒,要麽被人给碰了,可千小心万小心到了门口还是给砸了。我这是…太没用了…”说着说着妇女又哭了起来,这一次是放声悲号,一下子引来了路人的注意。
      安丽红手足无措地帮着她收拾着,一边示意我去扶起妇人。我上前托着妇女的胳膊帮她站起来,路灯斜斜地照在她的脸上,我和她的目光相对,都不禁愣住了。
      “罗大夫…”妇人惊讶地说。
      “张军妈妈…”我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谢谢搬运。还有么?看不到文学城。:-)
      • 怎么没下文了
        • 搬运工哪去了?继续呀,你这悬到半道,还交不叫我睡觉?望眼欲穿
    • 新出炉的---------杏林亲历记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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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安丽红陪着张军妈妈进了医院,她一路上不停的打听张军手术以后的病情。我小心的回答着她的问题,对一些关键的询问不置可否。张军妈妈显得很失望,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麽,最后不再发问,只是蹒跚着默默地走路。
      在住院部门口我们和张军妈妈分了手,继续向医院宿舍走去。
      “她很可怜啊,几天不见变了一个人似的,老的都认不出来了。”安丽红同情的说。
      “是啊,我觉得挺对不起他们家的。”我说。
      安丽红把手插进了我的衣袋和我的手握在一起,体贴的用肩膀轻轻的撞着我的肩,我知道她在用独特的方式安慰我,心里不禁一阵发热。
      “小安,要是我把钱还给他们,你看如何?”我突然冲动的问。
      安丽红站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我的脸,
      “还钱?”
      “对,还钱!”我坚定的说,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我觉得良心有愧!作医生的应该救死扶伤,我却收人家的卖命钱。现在手术失败了,告诉你一句实话,张军的性命差不多肯定保不住了。我要是再拿着人家的钱,还算人吗!”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同时心里总是想着张军妈妈瘦小蹒跚的身影,我觉得自己非常的卑鄙。
      安丽红转到我面前,抬起头望着神情激动的我,她的脸在宿舍外路灯的照耀下显得蜡黄,一层飘浮不定的阴影闪现在她的脸上。
      “你真的决定了要还钱?”安丽红慢慢地问我。
      “是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我说。
      安丽红犹豫着看着我,似乎在想如何说服我。
      “骆驼,你的心思我懂。你对张军一家过意不去,张军的病你没治好,眼看着还有生命危险。你收的钱虽然不多,但是的确不太合适。退钱其实是迟早的事,没听说收了钱财却不与人消灾的道理。你能这麽想我很高兴,说明我选的人还是有良心的,不向有些人只是黑心的要红包,不顾病人死活。”她用手轻轻的掠了一下我的额头,用眼睛观察着我的表情。
      “你就说但是吧,用不着先夸我这麽一大顿。”我笑着看着她。
      安丽红也嫣然一笑,但并没有撤去严肃的表情,
      “我是想问你,你打算怎麽还钱?”
      我心里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接还给张军父母肯定不行,反倒会授人以柄,弄不好里外不是人;还给老郑,也不行,那等于直接和他撕破脸,而且显得自己没有担待,不讲义气。
      “是啊,这钱还真是收着容易,吐着难啊。”我不禁喃喃自语。
      “哼,这回明白了吧,我倒有个主意,让你可以把钱顺利地吐掉。”安丽红笑着说。
      “呕?”我惊喜地看着她,“是真的?快说啊!”
      “那你怎麽谢我?我的罗大大夫?”安丽红调皮的翘着脸儿问我,
      “当然要好生谢谢你了,全市所有的馆子你随便选!”我拍着胸脯说,
      “谁稀罕吃饭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安丽红开始敲竹杠。
      “什麽事?”我问,
      “春节陪我回趟老家。”
      “行,没问题!我本来也想问你春节假期想去那里玩儿呢,正好陪你回山西去!”我满口答应道。
      “一言为定啊,你明天就去教育课找刘科长,无论如何把初三到初七的假请下来,我明天可就去拍电报了啊。”安丽红嘟着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儿说。
      “咱们这样儿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了?你电报怎麽说?小红携夫同归吗?”我笑着揶揄道。
      “呸!美的你!我让你去是因为行李太多,没有你这个傻大个儿难道让姑娘我自己扛着吗?你要是不愿意拉倒,我一招呼有的是愿意的!”
      看着她娇嗔的样子,我觉得全身都酥了一样,
      “当然愿意啦,好人儿,我是一百个愿意。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快替我出个主意怎麽退掉那500块钱吧。”我笑着央求道。
      安丽红见我如此,满意的瞪我一眼,一手拉了一绺头发,皱着眉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
      “要想事事周全是不可能的,你虽说没有直接拿钱,但是事情翻出来,想赖是赖不掉的。你的分量最轻,没准医院就会拿你开刀,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全没有规矩,虽然谢主任为了自己会尽量把事情压下来,不过要是病人死了,人命关天,他也没有那末大的道行了。你刚才说还钱,我想倒是一个防患于未然的高招儿。只是这钱不能直接还到家属手里。”
      我着急的说,
      “哎呀,小红,你说的我都懂…等等,为什麽你说医院会拿我开刀?”
      “这还不明白?谢主任是医院骨科方面的大旗,他虽然主持了手术,但是一没有直接收钱,二没有主刀。事情挑出来,只要有人认下来,医院根本不会去动他的。剩下最危险的就是老郑和你,老郑是经手人,怎麽也跑不了他,但是单让他一个人顶下来他也不会认帐,说出去别人也不会服气,况且你是拿了钱的,万万赖不掉的。到时医院为了保谢主任,自然就会跟家属谈判,无非多陪点钱了事。老郑和谢主任的关系很铁,他们之间不可能就这一回,要是谢主任见死不救的话,我敢保证老郑会翻出以前的旧账来。咱们医院里对骨科不满的人很多,有不少人市里局里都有人,此时要是有人趁机在上面放风,给谢主任下药的话,很容易就能扳倒他。以前耳鼻喉的苏主任不就是给朋友的熟人做手术时错切了一个易位甲状腺,让人整得差点在本市混不下去了吗,据说还是他趁着给一位中央首长看病的时候抵了几句话,首长发话了,市卫生局的人才不敢再逼了。苏主任那是全国有名的专家,尚且如此,谢主任不过是市里的权威,能强过苏主任去?所以我估计,最后他也要保下老郑来,一是让手下人不至于寒心,二是保住自己的那点秘密。你想想,这样一来不就剩下你了吗?家属虽然能得了钱,可医院的面子也要保住啊,你又没根没叶的,不是你倒霉还有谁倒霉?”
      我被安丽红的这番分析惊得心头突突乱跳,
      “不会吧,依你说我倒成了罪魁了。他们只处理我一个人,就不怕我翻脸。我也来个死不认账,逼急了我,我就去卫生局告他们。”我激动地说。
      安丽红看我急了,反倒笑了起来。
      “你看你,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性。他们要这样做也得先拿准了你得脾气,一步一步逼你上套儿呢。不会一下子赶尽杀绝,让你有机会拚命的。”
      我不禁重新打量着安丽红,道:“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倒是当女特务的料儿,干个护士倒是屈才了。”
      “去你的,你才是特务呢!人家只是替你打算打算,你倒反过来骂人。”安丽红假装生气的用拳头捶着我的胸。
      “我倒不是骂你,真是觉得你的水平不低。不过,你说的也太悬了,医院真要是这麽欺软怕硬的话,我就豁出去跟他们闹个鱼死网破!”我不屑的说。
      “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你要是真有这个能耐那倒不用担心会被欺负了。不过现在想着鱼死网破还太早。你要是能顺利的把钱退掉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安丽红说。
      “怎麽退?”我问。
      正在这时,突然从黑影里跳出一个人,一把抓住安丽红的胳膊,同时大喊一声:
      “不许动!”
      我和安丽红都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过去,一个身穿红色呢子大衣,圆圆的脸蛋冻得像红苹果一样的姑娘得意洋洋的站在我们面前。
      “死红子,吓死我了你!”安丽红亲昵的拍打着这个姑娘的后背,两人都用单手搂住对方,叽叽咯咯地笑起来。
      我认得是安丽红最好的朋友田红。
      “哎,骆驼,我说这两天怎麽老找不着红姐,原来让你给骗去了。你小子行啊,刚来没有几个月,就骗到了全院第一美女。今天碰到了本姑娘,说吧,你是要死要活!”田红高扬着眉毛,瞪着黑多白少的大眼睛,用手点着我大声呵斥。
      “原来是田大姑娘,小生失敬了。我可是冤枉,小安是帮我补课的,我可没有非分之想啊。”在医院的这几个月里我也被磨练的颇有些江湖癖气了。
      “嗬,今天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要不是看我红姐的面子,今天非让你吐血而亡不可。少废话,别的没有,砂锅李的羊汤你是要请的。表现不好的话,明天中午我就率领急症的姐妹去挑了你们骨科,连老郑都算上,上次他还欠我一顿午饭呢。”田红豪气冲天的说。
      我们三人说说笑笑的又走出医院,向着旁边胡同里的夜宵摊子走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弱智,又回来啦?